《被断崖式分手后》
从医务室回到体育馆的军训现场,楚瑜被黑皮肤的严肃教官指派了一个定制岗位——服务助理。
负责给她的同期们端茶递水送创可贴,以及规划休息时间里两个班的PK小游戏,美名其曰:加深了解,提升团队凝聚力。
三天后,大家脱下迷彩服,丝滑地进入到电视人的角色。
从乙方的职位换到甲方,又从私人单位进入到国企,其间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楚瑜进的是总编室的品牌推广中心,她抱了极大的热情投入其中,手上的运动手表忠实记录她每天在电视台大楼行走的数据,微信上好友的人数一再扩充。
陈淮年每隔一两天会在晚上的时间打电话过来,偶尔碰到她还留在办公室里,楚瑜需要跑去消防通道里接他的电话。
电视台二十四小时都亮着灯,永远有人正在岗位上。
有时候是聊陈淮年所在剧组的微妙氛围,比如以色列背景的摄影,印度后裔的场记,祖上自伊朗移民过来的录音,还有规律健身一身腱子肉的美国道具组工作人员……
有时候是在楚瑜下班的路上,聊到她工作上遇到的推广趣事和难事。陈淮年从未透露他那边工作的紧迫或繁忙,他在电话里静静聆听,偶尔出声指点她一二,总令楚瑜有恍然大悟之感。
有一次,陈淮年在电话里停下来,语气像是很无奈:“……毕竟痴长你的这几岁,不是白长的。”
他太多清楚自己的优势何在,有错位,才有缝隙,让爱的张力得以体现。
隔了上万公里的距离,楚瑜无从想象对方说这话的表情,她和陈淮年之间的界限不知从何时起已模糊到不分边界。
有他强势推进的原因,更主要也因为,她没有表现出拒绝。
通话时间有的时候长,有的时候短。
楚瑜能听到他那边背景里混杂着各色语言的嘈杂,也偶尔能听到他切换了语言和人简短交流。
有一次她做着PPT在床上睡了过去,醒来发现微信语音通话的小图标还在资料页面上亮着。
她试探性地叫他,“陈淮年?你还在吗?”
下一秒,有熟悉的声音自那边传来。
“我当然还在。”
楚瑜不说话,她将脸埋进柔软的鹅绒枕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因为这五个字而突然流眼泪。这是第一次,她对陈淮年在追求她的这件事情上,获得了实实在在的确认感。
在惯性的失重感覆上来的下一秒,她被人完好的细心的托住。
比拥抱和亲吻更加亲昵。
你在吗?
我在。
被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在梦境里重复地,密集性地,突然从高处掉下来。现实生活里如生锈机器般的她,被无边的下坠汹涌吞噬,直到惊醒。
她去见过心理医生,也在深夜和deepseek聊天,所有的回答无一都指向“失控”“焦虑”“恐惧”和“不确定性”。
这个深夜,和夏天其他的深夜一样。
安静,有中央空调细细运转的声音,还有青蛙不知疲惫的叫声,自推开了一条小缝隙的窗外传来。
陈淮年的公司旗下有几千人,他自然能敏感察觉到对面不同寻常的沉默。
皮肤发紧,心脏也跟着颤动。
过了很久,楚瑜恢复正常,两个人的对话也是如此。
“剧组今天在拍什么?拍得还顺利吗?”
那部科幻电影的大部头,还在她的床头摆着,时不时拿起来翻两页,语言和剧情都晦涩难懂,但是是她和陈淮年对话里一部分话题的来源。
有那么一瞬,陈淮年很想问她,你还好吗,但转念一想,楚瑜不是柯无忧,她不是会诉苦的性格。
而言语的力量又总是苍白。
她不想说,他就不该提,徒惹人伤心。
他头一次生出这样百转千回的心思,又一边放缓了声音和她描述眼前的场景:“现场在拍一个爆炸的场景,用来模拟女主角梦境瓦解的场面,导演希望保证主角安全性的同时,爆炸后漂浮的碎屑也要像在太空场景下的样子。我们团队要做的是根据导演对画面的要求,后期对这个场面进行数字化的增强……”
似懂非懂。
但就此跳过了她突然失语的那几十秒。
忙碌而逐渐步入正轨的生活,因为这些电话泛起意料之外的涟漪。
话题从未涉及情爱或者想念这样深沉的字眼。
但进入到七月底,总编室打趣她有个超绝追求者的玩笑话渐渐流传开来,甚至连电视台旗下的超媒集团的同事都有所耳闻。
楚瑜在私下的大群里被人艾特到不行,开玩笑问她什么时候请客。
在食堂里遇到宋一斐的时候,她还很紧张地解释:“真不是我传出去的啊!我顶多说了你前男友半只脚在娱乐圈。虽然确实长得还行,但看过你的预备男友再看他,也觉得他就那样,跟人家差好几个level。”
最近她所在的项目组正在跟一个大湾区的节目,一组人都染上了中英夹杂的恶习。
娱乐圈和电视台不分家。
柯无忧未雨绸缪,想到日后可能出现的碰面场景,立誓要将楚瑜的同事们发展成为沈其琛的路人黑。
这是她在医务室和宋一斐她们见面就将这段黑历史透露给她们的原因,她甚至还光明正大地用自媒体账号点赞了好几条说他舞台不行的内容,点完立刻截图去亲哥面前要红包。
一石二鸟,人生得意。
几个厂家的广告都比不上陈淮年给的零头。
楚瑜被“预备男友”四个字震到几乎失语,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是看捏在手里的手机。
视频的镜头正对着食堂的灰色地板砖,她看到自己灰色运动鞋出现在其中的一角——陈淮年的脸在右上角,小小的图形里,只看得到英俊又利落的脸庞,至于他的眼神,她不敢细看。
进入到高温高热的七八月份,食堂里的菜色也开胃了起来,有东南亚风情满满的泰式酸辣蒸鲈鱼,还有冰镇话梅苦瓜酿,椰青冰咖冷萃面……这些一听就自带黑暗气息的料理。
柯无忧趁着剪视频的空挡来蹭过几次饭。
于是陈淮年便也知道了,他说,吃多了白人饭,让我看看国内的美食望梅止渴一下吧。
柯无忧嘟囔了一句,我看你想的是秀色可餐吧!
两个人都没有回应她的这句话。
作为交换,陈淮年给她看了佛罗里达州西海岸凌晨一点钟的沙滩,那是他窗外的景色。
石英般的白色沙子在夜色中泛着迷人的色泽,波光粼粼,有男人的身影被拓在落地玻璃窗上。然后,画面被切到了前置摄像头,有人叫她的名字,说,好久不见。
不知道是否因为快一个月没有见到他,楚瑜的心轻轻跳了一下。
她从电梯里快步走到食堂,拿了餐盘,将摄像头切了过去。热闹又有烟火气的地方,让一切归于清明,随后快速将她拖向头皮发麻的尴尬境地。
始作俑者不知道这段对话里还有一位不在场的第三人,她强调:“我真的没有说。”
楚瑜立刻抬手按了红色的挂断键,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啊,我知道。”她停顿一秒,“可能是我……我自己泄露出去的。谢谢你呀!”
像安妮·塞克斯顿说的那样,爱和咳嗽是藏不住的,哪怕是很轻的咳嗽,哪怕是很小的爱。
最开始可能是因为她接电话时的笑容,然后是匿名人士偶尔给部门同事们点的下午茶,再然后是有一天她突然荨麻疹,比外卖小哥还要快速出现在停车场的医生。
两个人随着长长的人流往前走,一边聊天。
宋一斐问:“你们进展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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