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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墙少年行》

19. 羡玉铃

李乐同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眼前的人过于端方内敛,初相处时,总让人觉得无趣疏离,这个时候,却蹲下身,语调轻柔,眼神温和。

他的内里,坦诚而温暖,是与李乐同截然相反的两面。

李乐同轻声唤他:“谢侯。”

谢湜予回过头,看着她轻轻一笑,却算不上轻松:“人救下了。”

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呢?李乐同看着他,认真地想。

多年来用诗文书画讨神都贵妇们欢心,不参政不议政,不与任何人亲近,却在施州心甘情愿地被她利用、在商州以身入局,亲查程家。

人声已经渐渐散了,谢湜予在李乐同复杂的目光里,轻声问她:“你想对我说什么吗?”

早夏的襄江水岸还带着凉意,吹得李乐同神志回魂。

“不要再卷进来了,谢湜予,”她忽略谢湜予怔住的神情,“施州王并非良主,无法保你平安、更没法给你仕途,你现在亲赴商州,得罪的,是武家。”

迎着李乐同的目光,谢湜予说得简单:“我查程家,奉的是圣人的命。”

他憋着一股气、气里又带着委屈:“我想查案、想救人,这份心,和你是一样的,为什么要把我往外推?”

“我没想推开你……”李乐同说得理智却也伤人,“神都水深,当初施州的一切,尚且可以用我和阿兄不知轻重搪塞过去,可事到如今,一旦卷入,便是身不由己,再难抽身。”

她忽略谢湜予欲言又止的模样,一股脑说着:“你在洛阳,清清静静地做你的侯爷,赏花品茗,远离这些纷争,不好吗?”

“李乐同。”谢湜予忽然喊出了她的名字。

李乐同还想认真分析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你不让我管商州的事情,”她终于看清楚了谢湜予通红的眼眶,“那你在施州时把我拉下水又算什么?”

“既然最初就不曾把我当做你的同伴,”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说,“为什么还要给我那样的错觉?”

李乐同噎住,觉得自己和谢湜予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偏偏谢湜予的情绪这样明显,难过又委屈地像在和李乐同讨要说法。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眼看着李乐同又要用那一副亲近的笑脸,去与自己周旋,才回过神来:

“昭昭,我在洛阳做了十七年闲散侯爷,可那些金樽里的月光……我早已经看倦了,却没得选。”

“遇到你,是我的幸事,我想做而不敢做、不能做的事,你却义无反顾地做了,我羡慕、也向往,我只是,想与你们共饮这杯世道风霜。”

她戒心重、她爱用假面与人周旋,那他便向她袒露出一颗,不需要被反复揣度的真心。

李乐同认真地看着他,隔了好久,轻声问他:“我刚刚那样说,你心里是不是很难受?”

太擅长用假面相处的人,反倒学不会交心,偏偏愿意认真地去思量谢湜予的情绪。

谢湜予看着她这样,心软得一塌糊涂:“我很期待我们在商州的重逢,想要让你知道,我们是同行者。

“可是我不该把我的期待,交到你的身上,更不能因此怪你,误解你为我着想的本心。”

李乐同低声说:“是我没听你说话,就先指点你的行为。”

“檀奴,你在施州,和我们一路同行,我是真心开心的。”

她太可爱了,垂头低声说话的样子、别扭地说着真心话的样子,都很可爱。

他温润的眼眸里,那份光笼在李乐同身上:“明明是我自己不说清楚,怎么能怪到你头上。”

他顿了顿,继续一本正经说:“你和程锦安,是怎么回事?……二郎一定很记挂。”

“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他反倒故意在人前做出一副和我很熟的模样,”李乐同说起程锦安,心中的犹疑挥之不去,“程家的线索,全部是他主动给我的;老仆也说,他这些年在竭力救人。”

她将怀中的账簿交给谢湜予:“这里记录着的,是历年来‘特供’到神都的所谓‘货物’,也是你手中程家账册里,被隐去的信息。”

“甚至今晚会有商船运人离开的消息,也是他告诉我的。”

李乐同想到这儿,不由含笑看向谢湜予:“我没有想到你已经查到了这里,更没有想到你早设伏久候。”

谢湜予也笑起来:“我做得怎么样?”

“很棒,虽在明处,却占了先机。”

“这样做,你满意吗?”

“很满意,”李乐同笑看谢湜予,“谢小侯爷,上了我的贼船,你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昭昭,谢谢你,愿意让我与你同行。”

他的周身似有层初夏荷露凝成的光晕,“昭昭,你是大唐的皇族,血脉里流着的是神都宫阙的月光。你手里应该握的是权力,是以权力断是非、辨忠良、除奸佞的利剑。”

他伸手,却不是触碰李乐同,只是为她拂去落在肩头的落花:“草间萤火纵是燃尽自身,也照不亮夜路半分;可若手握当空皓月,哪怕只露半分清辉,也能让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你不该是抱薪救火的人,”他叹了口气,声音轻而柔和,“你要学会握住权力的剑柄。”

火光被风吹得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砖上,懵懂的、青涩的,摇晃着靠近。

忽有江风裹着睡莲清香掠过,这天下事,总要有人去听,有人去破,不计后果。

汀兰已经安排好了被程家羁押的少女,这些天来紧绷的神经,终于能够在这时候得以放松。

她将少女们的名字、家乡整理好,交给李乐同:“我好像,找到了让自己心安的办法。”

李乐同拉着她的手,将她眼中的轻松收入眼底:“汀兰,你真得很坚强。你还记得程锦安向我走近的时候吗?你挡在我的身前时,我就在想,你有着很强大的灵魂。”

“程锦安的账簿,能起大作用。”李乐同让汀兰看帐册中一个个朱红的“特供”,“一定会好起来的。”

目光接触到账册的瞬间,汀兰骤然愣住。

她一页一页仔细地翻阅着,手指不知何时颤抖起来,再抬头时,她眼里夹杂着错愕:“这是祖母给我的信里的字迹。”

“他做着和武自乐一样的事,不问人的意愿,把人当作自己的囊中物,我敌视他、厌恶他,不想和他多说一个字。”

“可他……也是这些年来一直和我通信的人。”

李乐同怔住:“去程府吗?”

“去,往事总该有个完整的答案。”

重新回到程家的时候,程锦安却不在自己的住处。

因为白天的一遭实在让程家蒙羞,程锦安被罚跪在了祠堂。

夜漏三更,李乐同伏在祠堂西侧的老槐树杈上,望着程府墙根下巡逻的护卫甲叶。

她攥紧腰间软绳,算准两人错身的间隙,如狸猫般掠过三丈高墙,足尖点在生满苔藓的青砖上,没发出半分声响。

程家先祖的排位黑漆漆地压着,将程锦安的影子投在门板上,想被刑讯逼供的囚徒。

那影子瘦得像一茎断荷,月白里衣紧贴着嶙峋的脊骨,被冷汗浸得半透明。

李乐同屏住呼吸,从窗棂破口处翻入,程锦安猛地回头,待看清是她,眸中那点锋芒便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倦怠。

“你来做什么?”他声音沙哑。

“今日我和汀兰离开,当晚程家三郎就被抓了现行,”李乐同盘腿坐在程锦安对面,“我怕你出事。”

她把药丸递给程锦安:“竟然还是被罚了。”

程锦安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们都回来了?”

“你的账簿,汀兰看了。”李乐同低声说,“字迹和这些年来,用董家老夫人名义给她写信的人,一模一样。”

程锦安却一言不发。

沉默蔓延开,李乐同轻叹了口气:“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不和她相认呢?”

程锦安看着李乐同,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能洞见人心:“我有私心。”

所以不想提及令她难受的往事,更不愿她一而再地被卷入其中。

李乐同一时没明白。

“来查案的谢侯,看着你的眼神,你是不是也不明白?”

李乐同答不上来。

程锦安笑了:“人都会犯蠢。”

李乐同还想去深究,祠堂外传来护卫的梆子声剧烈地响了起来。

“程三郎被抓的消息,传回程家了。”程锦安平静地合了眸子,“终于要结束了。”

“尼姑庵那边耽误不得。”李乐同匆匆起身。

“嗯。”程锦安看着李乐同的身影闪出祠堂。

他仿佛彻底脱了力,重重地趴伏在冰冷的蒲团上。

目光没有焦距地扫过那一片木牌,他笑得肆意而冷冽:“父亲……儿子把该沉的……都沉了……”

李乐同踩着绕到香积厨后,伸手去挪,整座佛龛突然向内倾斜,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佛龛向内倾斜的刹那,一股浓烈的石灰味混着腐臭扑面而来,底下隐约传来铁链拖地的清响。

“好一个佛家清净地,”火折子亮起的瞬间,李乐同眸光一凝。

火把光照彻的地牢内,四壁铁环上拴着几个少女。

墙角一具草席裹着尸体——席边渗着发黑的血渍,露出的发辫上还系着褪色的红绳。

梳双丫髻的少女抬起头,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草堆。

她的脚踝在铁链拖拽下渗出鲜血,却仍用尽力气往草堆深处缩,仿佛那霉烂的干草能抵御一切伤害。

直到李乐同解下披风铺在她面前,她才敢伸出枯瘦的手,指尖触到柔软的布料时猛地一颤,如同触碰禁忌之物。

“你是哪里人?”她问少女。

“邓州……”

李乐同的手猛地一颤。

“施州负责收罗,商州负责转运……”李乐同的手指轻颤着,回忆起程锦安的话:“整个山南道,哪个不得经我程家商运。”

洛阳贵胄要的‘活货’,在山南道各地被抢掠哄骗,再送来襄州用麝香熏衣、细粮养着,教些琴棋书画充作贡品,有不从的,就关在地牢里……

因商运被扶持起来的程家,早成了南方商路的枢纽。

她抬手拭去溅在袖角的血点,却发现那是自己攥破掌心渗出的血。

头顶骤然响起脚步声,善妙娘子的身影一闪而过。

李乐同软剑出鞘,像淬了冰的愤怒,要将这暗无天日的地牢,连带着整个程家的罪恶,一同劈开在晨光里。

“汝南王府上月走失了一位宠妾,遍寻不着……”善妙娘子盯着李乐同,“我愚钝,竟没认出娘子。你若是想回洛阳享福,何必受这等苦楚?”

她误以为李乐同是汝南王丢失的美人,仍在徐徐说着:“我立刻备船送你回洛阳,保你……”

“保我像这些孩子一样?”李乐同突然抬眸,“我手中是施州王府的剑,身上流的是陇西李姓的血。”

善妙娘子竟能慢条斯理地笑:“没有傍身的女子,是李家女、还是浮萍女有什么区别?”

响箭破空,鹰隼在空中盘踞不去。

木板带着硫磺味砸落洞口。

李乐同瞥见程家护卫手中倾斜的油桶。

油浇在她方才站立的草堆上,火星溅落的刹那,青灰色的霉草腾起半人高的火焰,烫得石壁滋滋作响。

“烧了!”善妙娘子嘶吼着。

李乐同从靴筒抽出短匕,借着火光跃起,刀刃擦过护卫握火把的手腕,却被善妙的铁链鞭缠住脚踝。

她咬牙旋身,短匕反手刺入善妙肩头。

一把横刀猛地劈开护卫落来的朴刀,谢湜予不多言语,抓住李乐同的手腕,让她借力避开抛掷而来的火把。

千牛卫转瞬将尼姑庵围了个彻底。

“千牛卫,控制火源!”

“保护孩子!”李乐同的声音被爆裂的火星吞没。

来不及多想,李乐同奔到少女身边,用披风裹住那少女,自己则抓起地上的铁链,缠向善妙脖颈。

她听见谢湜予的刀砍断铁链的声响,却感觉后腰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别管我!”她推开谢湜予伸来的手,指向石灰池里半露的血衣,“尸体是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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