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说了我不想理——”

“…呃，许、许老板？”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粗犷却有些迟疑的中年男声，被她这劈头盖脸的一顿吼整懵了。

许绫的气势瞬间卡壳：“……啊？”

她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看清了屏幕上的备注：【李师傅-水电】

一时间，难言的尴尬从脚底开始蔓延。

“抱歉啊师傅，我以为是推销电话…怎么了？是店里出了什么事吗？”

“是这样啊许老板。”李师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刚才我们敲开墙才发现，这老房子的防水层早烂透了。你之前定的那个方案不行，得铲了重做，还得加防水材料。这预算嘛…可能得再加个两三千。”

“什么，又要加钱？”

许绫没忍住惊呼出声，“上周不是才加过一次吗？而且工期呢？这周能完工吗？”

“这肯定完不了啊，起码得顺延三天。”

既要加钱，又要延期。

谁说不能既要又要，装修师傅还真给她上了一课。

许绫强忍着挂电话的冲动，跟李师傅扯皮了半天，最后不得不咬牙答应了加价。

挂断电话，她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不久前因为“视奸被抓包”的旖旎心思，此刻已经被这几千块钱的增加冲刷得干干净净。

“滴嘟。”

就在这时，门口处传来指纹验证成功的声响。

许绫神经一紧。

这个时候回来的，只有她妈。

如果是平时还好，但这会儿…很难不提起昨晚那场不欢而散的相亲。

还没来得及起来，入户门就被打开。

许母提着两大袋刚从菜场买回来的才，气喘吁吁进了门。

一抬头，看到许绫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地瘫在沙发上，原本就不算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都几点了，怎么还赖在家里。”

许母把菜重重往地上一顿，故意造出闷响，“面包房不用盯着？还是说你觉得钱是大风刮来的，能这么悠闲地躺着？”

许绫听着这念经一般的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妈，我刚和装修师傅打完电话，而且这几天累得要死，歇会儿怎么了？”

许母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你也好意思说累。”

“刚才王阿姨和我打电话了，说得我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人家王先生多好的条件，你倒好，不仅对着人家冷脸，还搞得他下不来台？”

“条件好？”许绫尽量维持的平和语气也开始稍稍不稳，“你知道他是个什么奇葩吗？吃饭不给钱就算了，还要对我指指点点，说开店是不务正业，这你也觉得好？”

“人家那是为你好！相关让你以后过安稳日子！”许母根本听不进去，“人王先生还说了，说你俩好像还和邻桌起了冲突，茶水都泼人家身上了？你说说你，相个亲，怎么闹出这么多事，是不是存心不想让我好过？”

“是他自己走路不长眼泼到了别人。”许绫忍不住辩解，“而且人家那衣服好几万，他不跑才怪。”

许母敏锐察觉到不对：“泼到谁了？”

“王先生说那男的跟你好像还认识，是你朋友？”

许绫顿时噎住，眼神有些躲闪：“…不认识，就是个拼桌的路人。”

她下意识不想让亲妈知道邢晟回来的消息，按她那种性格，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路人？”

许母狐疑着重复了一句，显然能察觉到不对，但也懒得深究，“行了行了，你的破事我懒得管。正好你在家，赶紧去把你那屋收拾一下。”

许绫一愣：“收拾我房间干嘛？”

“你二姨过两天要来市里看病，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住不开。”

“过几天你把房间腾出来给二姨住，你去阳台打个铺，或者跟我挤一挤。”

许母这话说得理所当然，语气不像在商量，反而是在通知。

许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二姨来住？那我住哪？而且我为什么非要腾我的房间？”

她指了指隔壁那扇紧闭着的房门，“许昀那房不是也能住吗？他是男孩子，让他去和他爸睡，把房间让给二姨不就得了。”

“净打乱讲！”

许母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你弟都十岁了，正是培养独立性的时候，好不容易才分房睡，哪能说断就断。”

“再说了，他年纪还小，也是要隐私的，二姨一个长辈突兀住哪那里多不方便。”

“他要隐私。”许绫的声音抖了一下，手指指向了自己，“那我就不要隐私了？我都二十四了，连个住的地方都不配有吗？”

就是这样，又是这样，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家里有什么事，永远是她让步。

弟弟出生时她让出大房间，亲戚来了她让出小房间。弄得她所谓的的“卧室”像个公共绿地，谁都能来踩一脚。

还不会有人在旁边挂个牌子说“小草有生命请勿踩踏”。

“你都这么大了，和我挤一挤怎么了，实在不行去睡阳台呗，又不会少块肉！”

许母有些不耐烦地走到厨房，故意将锅瓦瓢盆砸得非常大声，“再说了，你要是早点听话嫁出去，哪还有这么多事。现在你赖在家里吃我的住我的，让你腾个地还委屈上了？”

这句话直直戳中了许绫最不愿意面对的地方。

原来在家人眼里，她才是个赖着不走的“外人”。

这个家，早就没有她的位置了。

刚才因为装修加价而积攒的焦虑，混合着长期以来被忽视的酸楚，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赖在家里？”

许绫站起来，眼圈都有些发红，“当初我要出去租房，是谁死活不让？是谁说一家人住在一起热闹的？”

“现在又嫌我占地方了，嫌我不赚钱了！”

许母也被激得声音提高了八度：“那你也不看看别人，考上公务员每个月都往家里交钱。”

“你呢？放着家里给你找的正经工作不干，非要去开面包房，倒贴钱不说，现在还要跟家里人算账？”

“许绫，我真是白养你了！”

听了这话，许绫再也忍不住情绪，原先还算冷静的声音都在明显颤抖：

“我当时开面包房不是你们支持的吗？说了是我的事业啊，现在又要在这里说说说，好赖话都给你们说完了！”

“哐”一声，钉板被人猛地甩向桌面。

许母气冲冲地从厨房走出来，指着她鼻子怒道：“你少在这里给我犟嘴，一天天的怎么和大人说话的。”

“还有，你那算什么事业，不就是个做洋馒头的个体户吗？除了结婚生子，之后还能有什么正经路走？”

“别讲了！”

许绫不想再听这些陈词滥调。

她紧咬着下唇，强迫自己抬头，把眼泪逼了回去。

“嫌我占地方是吧？行！”

她一把抓起沙发上的手机，大步地走向自己的卧室。

许母紧跟在她身后骂骂咧咧：“干什么干什么，念几句就不耐烦了！”

许绫却充耳不闻。

她从柜顶拽下那个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箱，胡乱地往里面塞了几件换洗衣服，又把一些必要的电子产品都扔进去。

视线扫过书柜，她顿了一下，伸手将那个被转向的相框塞进了夹层。

许母堵在门口，眼见她屋内的东西被一点点搬空。看到这幅架势，她心里也有点慌，但嘴上依旧不肯服软。

“你这是要去哪？二十四了嘞，还搞离家出走？”

“要得，你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

“正如你所愿。”

许绫拉上拉链，提起箱子，头也不回地迈出了卧室门。

她越过目瞪口呆的许母，将小铃铛抱进太空舱后，径直走向大门口。

“这个房间，我不住了。”

“留给你那宝贝儿子，还有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吧！”

“砰！”

防盗门被重重甩上，带起的风差点将门框上春联吹下，许母略微嘶哑的怒斥也被阻绝在门后。

许绫背着太空舱、拖着箱子，一口气冲进电梯。直至按下“1楼”的按钮，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走出单元楼，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现在正值白天，但小区里静悄悄的，偶有几道来往的身影，在各楼道中|出现。

一阵冷风吹来，许绫裹紧了身上那件单薄的睡衣，这才意识到自己出来时有多狼狈。

她脚上还踩着那双居家拖鞋，箱子里只有几件衣服和电子产品。

诺大的城市，霎时间，她却不知何去何从。

正当踌躇时，乔珏给她发来了消息。

「听姨妈说你离家出走了？现在还在国内吗？」

「要不要来我家？」

半晌，许绫回了个「好」。

她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在路边瑟缩了许久，直到手指被冷风吹得有些僵硬，才在路边拦到一辆出租车。

“去xx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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