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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家书

小说:

昭明

作者:

怀梦千秋

分类:

古典言情

云昭昭几乎是小跑着踏出了诏狱的大门,无视守门锦衣卫的阻拦,也听不见身后的呼喊,唯有周徵那带着几分嫌弃的呵斥还萦绕在耳边。

外面的雪比来时下得大了许多,朔风像是刀子做的,裹挟着大片大片鹅毛般的雪花,砸在她的额头上,耳廓间。棉衣的领口早被风雪浸透,寒气混着雪水顺着脖颈往骨缝里钻。

可她却浑然不觉,只能感觉到脸颊上的一片湿热。

那是方才在诏狱里、在周徵面前,咬着唇拼命抑制着的眼泪,从眼角滚落时还带着温热的体温,在凛冽朔风里蒸出一丝白雾。

再后来,脸上的湿热也渐渐被冻住了,凝成两道混着脏兮兮的冰碴。

最初的刺痛也慢慢变成麻木,到最后,就连心口处那点儿翻涌的酸意,都好似被这漫天的风雪冻住了一般,凝成硬块,沉在胸腔中发不出声。

云昭昭完全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回到昭阳殿的了。

当她站在后殿的门外敲了半天门后,玉绯才警惕地探出个头,看见她那一身装扮和脸上的狼藉,吓得惊呼一声。

此时的云昭昭,因为在诏狱的地上趴过,沾了一脸混着血的泥灰,被眼泪一冲,又经朔风一冻,脸上就像是打翻了酱油瓶一般,哪里还能看出原来的姿容?

玉绯眨巴着眼睛,半晌才认出她来,“娘娘?!您……您怎么这副模样?”

她连忙叫来流霜,两人小心翼翼地避着其他不相干的宫人,连扶带抱地将冻得奄奄一息的云昭昭弄进寝宫。

流霜打了盆热水,小心地用帕子替她擦着脸,边擦边絮叨着:

“小姐,都说了让你别出去,你还不信!外面冰天雪地的,伤还没好完,你这又是何苦啊!”

热腾腾的绢帕擦拭过的地方,像是新剥开壳的鸡蛋,露出白净细腻的皮肤底色,但云昭昭的泪腺却像是被拧开了阀门一般,眼泪涓涓地往外流着,不一会儿又将一张素净娟丽的脸蛋冲刷得泪痕斑驳。

“小姐,你可是又去了那劳什子诏狱?”流霜一面问一面揭开云昭昭腰间的束腰,“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这样自个儿难受着,任谁看了都心头不忍。不如说出来,就算我不能替你分忧,你心里也会好受些。”

流霜不说还好,一说云昭昭心里更觉委屈,连带着前些时日梦魇时的委屈一道,将她心里最后那一点堤坝都给冲开,头一次,她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地,什么也不在乎地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外面的小卓子和其他几名小太监小宫女,几人好奇地想过来看,幸好被玉绯及时拦住,邀了出去。

从那次落水大病一场醒来之后,流霜再没有看过自家小姐这副模样,无论是入宫的第一天晚上便受了冷落,还是后来被诬陷成杀人的元凶,甚至是夫人入狱她自己被罚禁足,也从来没见她这么崩溃过。

她沉着冷静,坚强得好像不会被任何事打倒,在流霜眼里俨然已成了高山仰止般的存在。

但越是见惯了云昭昭那副无坚不摧的样子,看到她现在的崩溃,流霜就越是替她心疼。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拍着云昭昭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安抚着她。

不一会儿工夫,玉绯那边就备好了热水。流霜连哄带骗地劝云昭昭过去洗澡,可当她扒下云昭昭那又脏又皱的锦衣卫棉袍后,便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只见里衣的下摆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掀开以后小腹处缠着的一圈圈绷带也全部染成了红色,伤口处涌出的血水甚至已经结了冰,血肉和绷带凝成了一团,看起来触目惊心。

流霜看得头皮发麻,心尖处一抽一抽的疼。

明明是养尊处优的千金闺秀,却要受这么大的罪,若是换了旁人,早就疼得掉了几层皮了。可小姐这段时间为了不让她们担心,连吭都没吭几声,就这么硬生生地忍着,甚至还要操心家事国事,还要坚持着外出,。

受云昭昭的情绪影响,流霜也吸了吸鼻子,眼眶又酸又胀。

她忍不住摸了摸怀中的那枚平安锁。

从云昭昭将这顶顶贵重之物交到她手上起,她便随时随地的贴身携带着,连沐浴睡觉也不例外。且时不时的,她也会摸上一摸,那胖乎乎的小锁顶头被她摸得油光亮滑。

好像自从她有了这枚平安锁,她的生活便格外的顺遂,不仅受尽小姐的偏爱与庇护,就连宫里的太监宫女见了她都要毕恭毕敬地叫上一声霜姑娘,周遭的一切纷争好似都与她无关。

可如今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家小姐也不是无坚不摧的山,她也只是一个年方不到二十岁的女子罢了,别的官家女子在这个年级也许正过着相夫教子的平淡幸福生活,而小姐却要将未来一生,交付于这宫廷的漩涡中,庇护着整个云家。

摩挲着怀中温热的小平安锁,流霜心想,像今天这样需要出门的时候,她不仅不应该阻拦,甚至应该主动替她去那些危险的地方才对。

想到这里,流霜终于脑子清醒了一些,她慢慢地用手舀起浴桶中的热水,淋在云昭昭的伤口上,让那结冰的血水化开,再小心翼翼地剥开那一层层缠绕的腰带。

里面的伤口果然是裂开了。

隔了这么久,还缝了针,却还是像当初一样狰狞,血肉模糊的刀口蜿蜒在白皙如玉的皮肤上,遇水便染红了附近一圈。

流霜心疼得不行,想到汀雪的所作所为,忿忿道:“亏得小姐和夫人对她那么好,将她救回来,却没想到竟是养了个白眼狼!”

“我见着她了……在诏狱里……”

一直麻木的云昭昭这时突然冷不丁地出声,将流霜吓了一跳。

“她、她竟然还活着?!若是让我见着她,非剥了她一层皮不可!”流霜咬牙切齿地说,“那小姐,她、她可有跟你说些什么?”

“我当时忙着去救周徵……”

云昭昭不假思索地说出那个名字,心里突然抽搐了一下。

意识到失言,她慌忙平复着心绪,又说:“我并没有同她说上话……”

流霜之前就一直对云昭昭与周徵的关系颇有怀疑,现下听她主动提及是去救周徵,八卦之心又熊熊燃起,面上却如小鸡啄米似地一个劲儿点头道:“哦哦……”

接着她小心试探着问道:“那小姐与武安侯……”

“流霜!”谁料云昭昭突然提高了音调,吩咐道,“我有点累了……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先出去吧……洗好了我会叫你……”说完便闭上了双眼。

看着云昭昭一副痛苦的模样,以及提及周徵的欲言又止,流霜很快便将她此去诏狱的经过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多半是那武安侯不识好歹,辜负了小姐的一片好心,才让小姐哭得这般伤心。

原本她还以为武安侯专门差手下来保护小姐的安危,与那冷酷无情的皇帝不是一类人,可现在看来,这天底下的男人果然没几个好东西,都是一丘之貉,只会教女子白白地为他们伤心,真是差劲急了。

流霜轻叹一口气,在心里为周徵打上了一个大大的叉,随后蹑手蹑脚地拉上帘子,关上房门离开了。

待她一走,云昭昭再也忍不住,将头埋进热水中,终于可以肆意地倾泻着胸中无处发泄的感情。

从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周徵只是同身为牛马的惺惺相惜,只是作为探查同一个真相的同伴之间的欣赏与信任,只是知道他真实身世后的嗟叹与惋惜……

可今天听到他说自己宁愿为赵昶死,也不愿与她这个欺君叛国的罪人同流合污时,她才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周徵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那被彻底否定后的不甘,那不被理解认可的委屈,那被人轻轻捧起、再重重摔下后的痛楚……无一不与穿书前的她在分手时的状态所类似。

只是,周徵毕竟与云昭昭现代交往过的渣男前任不同,他不仅不渣,甚至还算得上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端方君子,他仅仅只是用一个“欺君叛国者”的名头否定了她,就让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那种身心由内而外的痛苦,说是肝肠寸断也不为过……

可她偏偏控制不了自己,一如在这个世界里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命运一样,她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

流霜在外面等得有些着急了,眼瞅着一个时辰都快要过去了,云昭昭还在里面没有出来。若不是殿内的地下铺着温暖的地龙,她真的要担心云昭昭在里面洗睡着了,又染上风寒。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终于见云昭昭慢腾腾地走了出来。

她没有唤她,而是自己穿好了衣服,披着一件白狐大氅,打湿的秀发用布巾包裹着盘起,苍白的脸上也因为沐浴的缘故变得红彤彤的。倒是那双原本灵动飞扬,顾盼生辉的眼睛,此刻肿得像两只小桃子,一看便是趁着沐浴的工夫,一个人偷偷地哭过了。不过令人感到欣慰的是,她看上去好一些了。

“小姐,让我看看你的伤。”

流霜说着将云昭昭拉到塌边坐着,见四下无人,她从枕头下抽出一个火漆封口的信封,交到云昭昭手中。

“这是什么?”

流霜取来干净的绷带,拿出先前太医交予她叮嘱涂抹的药膏,压低声音回答道:“这是老爷命人给小姐的回信。”

云昭昭闻言,立马抹去眼角最后的一点湿痕,拢了拢鬓边飘着的碎发,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那份信。里面的信纸一眼望去满是密密麻麻的字迹,云琛用行楷洋洋洒洒足足写了四大张纸,让云昭昭不由地对信的内容产生了好奇。她立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读了起来。

一旁替她包扎的流霜不小心手一滑,碰到了她小腹上的伤口。本来她还担心自己弄疼了她,结果却发现云昭昭聚精会神地光顾着看着信,不仅没感觉到疼,甚至已与先前判若两人。

流霜很是诧异,小姐刚才还一副万念俱灰的泪人模样,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就可以目光炯炯,精神百倍,这人怎么可以变脸变得这么快的?

实际上,对于云昭昭这种现代社畜这已经是基操了,更有甚者的是她曾经在前一天抓到了前男友出轨,第二天就在工作场合遇见了他,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与他谈笑风生。

更别说眼前云琛差人送来的这封信,实在是包含了太多的信息了。

云琛在信上告知,他已同柳氏秘密离开了京城,只是二人出了京郊,上了官道后,就分道扬镳,朝着全然不同的两个方向去了。柳氏依旧乘着云家的马车前往云琛位于严州的老家,而云琛则秘密换了骏马,和两名家仆一道,三人三骑过秦岭后一路北上,经河西走廊,到了凉州找聂云舟聂将军。

原来,在当初柳氏入狱,自己被禁足之时云琛就开始动了起兵的心思。直到后面他的关门弟子霍纪安被罢官,翰林院庶吉士陆仁等人好端端地被处死,他意识到赵昶宁愿与云党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愿意给云家一份最后的体面,便彻底对赵昶死了心。

云琛在信中感叹,如今看来幸好他当初没有为了息事宁人而选择乞骸骨,否则他一旦退休,远离朝堂,凭赵昶的性子,绝不是罢了霍纪安官职,只处死几个庶吉士那么简单了,到时候朝中必定是一片腥风血雨。

不过,云琛最放心不下的还要数她云昭昭,他深知届时赵昶一定不会善待她,他也清楚她绝不是什么忍气吞声之人,加之如今宫里还有人处处针对于她,所以考虑到以上诸多因素,他选择起兵造反也是一个不得已之举。

云昭昭读到这里,心里感慨万千。

外人常说云琛好结党,爱弄权,但云昭昭以自己的现代人视角看来,做官做到他这个位置上,许多事情早就身不由己了,他不仅要顾虑自己云家的死活,还要顾虑自己的的弟子以及一众追随者们的死活,甚至大周的未来也要考虑在内,绝不能机械地为其打上贪官奸臣的标签。

况且,她更有自己的私心,云琛这个生活在封建时代的男人,从起于微末到后来的身居高位,几乎满足了她心中对于父亲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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