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徵迟疑片刻,从云琛手中接过酒杯。
待柳氏与云昭昭母女二人离开后,饭厅内便只剩了他们二人。
周徵端着白瓷小盏,迟迟未曾饮下,杯中酒液清透,泛着一种淡淡的红色。
“这是老夫的夫人家乡盛产的桃花酿,取的是每年新收的高粱酿制,再泡以次年三月最美的桃花,封存十年,方得这酒色。”见周徵迟疑不饮,云琛笑问,“怎么,侯爷是担心老夫这酒里有毒?”
说着他抬头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末了,他回味着舌尖残留的酒香,将空空如也的杯底展示给周徵。
“瞧,酒里没毒,”云琛说,“但就算有毒,这人一醉也感觉不到疼痛,而人一死也就解了千愁。人间之事,喜怒哀乐,也尽数藏于这琼浆玉液中。”
周徵听他话中似乎另有深意,忍不住好奇问道:“人间之事,尽在酒中?阁老这是何意?”
“呵呵。”云琛笑了笑,也不勉强周徵,又独自为自己斟了一杯,这次他只是抿了一小口,慢慢地砸吧着高粱与桃花的滋味。
“难得与侯爷一同畅饮,老夫的意思是,众生活在世上,嗔痴怨怒,皆是虚像,切莫执着太过。”他端起杯子,欣赏着那酒奇异的颜色,又说,“执着太过就如醉酒一般,梦中种种,都是镜花水月,醒来还是一场空。”
周徵怔怔地盯着面前小小一杯酒液,突然从云琛谜语般的话里会了意。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警觉地盯着云琛,问道:“阁老留我下来究竟所为何事?难道就是为了随意点评他人的人生吗?”
云琛见状,索性也不卖关子了,对周徵说:“老夫其实清楚侯爷放走内人,解禁小女并无维护老夫之意,毕竟天下事都讲求一个制衡,但侯爷有没有想过,你此举虽是为大局考虑,但却也违背了陛下的意愿,你一意孤行,已经彻底惹恼了陛下,之后你又该如何收场?”
果不其然,这老狐狸前面给他打了这么多的哑谜,最后还是绕回到了这事上。
周徵当场十分不屑,言语中也不吝显露讥诮:“阁老消息还是如此灵通,虽称病在家,但朝中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果然还是逃不开你的眼线,连御马监这样的地方换血多次竟依然保留着你的人。”
他嘲讽完又回答了云琛的问题:“以后怎么办?自然是全力找出将纯容华、郭院判等人害死的元凶,并替陛下彻底除了这隐患,之后的事,想必阁老也清楚了。
一山不容二虎,天下终究是陛下的天下,朝堂终究是陛下的朝堂,我自然会倾尽全力,保陛下江山稳固,促国祚繁荣昌盛。”
“呵呵呵,”云琛不予置评,只笑着将酒杯边缘与周徵一碰,随后一饮而尽。
“……”周徵见他似乎面上多有对自己的轻视之意,忍不住追问,“那阁老有何高见?”
云琛道:“不瞒侯爷,老夫从前一直将你视为劲敌,如今一看,老夫未免还是太看得起侯爷了。本以为侯爷一表人才,心思深沉,乃有野心有抱负之人,却没想到是如此幼稚,如此冥顽不灵。”
“你这老贼!你什么意思?!”
听到云琛竟然这般否定自己,周徵立马恼了,将酒盏重重搁置于桌上,起身拔出佩刀,怒道:“我对陛下一片忠心,怎可凭你在此挑拨离间?这酒我不喝了!”说着便要走出饭厅。
“侯爷留步!”云琛提高了声调道。
见周徵脚步顿住,他便继续说:
“老夫并非要在这里挑拨侯爷与陛下的关系,只是想提醒侯爷,陛下一向对我云氏防备甚深,这次却忽然同意要放小女去调查那下毒的元凶,陛下此意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是说……说他,他要试探我?”周徵的心终于沉了下去,脚也再迈不出半歩。
“不错,”云琛道,“陛下自然清楚仅凭昭昭一名女子,就算她再聪明,也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但加上侯爷您可就不一样了。您武功高强,又机警智慧,担任指挥使期间,替他了结了不少贪官佞臣,是调查此事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周徵:“……”
“结果当时在宫里,昭昭提出要十日机会时,陛下却并未将任务直接指派给侯爷,而是转而交由薛炼负责,为的就是试探侯爷。一旦侯爷主动参与进来,那就是坐实了侯爷与我云氏有所勾连。”
“……你,你胡说!”周徵大声反驳道。
但尽管如此,他随着云琛的话却越想越细思极恐。刚才那一声驳斥,不过是外强中干,此刻心里其实早已七上八下。
云琛又继续说道:“尽管侯爷你很难接受这个现实,但看在你对我一家有恩的份儿上,老夫就把话给你再敞明些吧。”
周徵一声未吭地站在原地,云琛只当他是要听,便徐徐向他分析道:
“陛下那里,虽说是暂时免了侯爷的职,但侯爷想将来再做回那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也是不可能了。以陛下的性子,他绝不会再轻易任用一个明着不听从自己指令的人,如今不过是碍于京中四大营的关系,才暂时保留了侯爷的爵位。”
“呵!”周徵背着身,冷笑一声,不假思索地说,“无所谓,为人臣子,只要能保证陛下的安全,这武安侯的爵位算得了什么?削了倒也痛快!别说爵位,就是我周徵的一条命也是皇家给的,陛下若是需要我身死,我也在所不惜!”
“侯爷此言差矣,”
云琛听着他语气里的怒意与不甘,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周徵背对着他,看不见。
“侯爷从小与陛下情同手足,一起于宫中长大,是最了解的陛下的人,侯爷以为陛下其人如何?”
“背后妄议他人,还是陛下,非君子所为,亏得阁老还是读过圣贤书之人。”
云琛根本不以为意,“那老夫就明说吧,陛下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一老夫侍奉三朝君王之见,过于刚愎自用,恣睢妄为。侯爷以为没了武安侯这顶帽子,将来便能落得一身轻吗?非也。武安侯这个身份将来可以随时在战场上为国捐躯,而周徵,作为知道了他那么多秘密,又对他了如指掌的一枚弃子,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处理掉,从这个世间彻底消失。”
“我不在乎!”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周徵喉咙里爆发出这样一句话。
“……”见他彻底恼了,云琛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好独自为自己斟酒,然后饮尽。
周徵站在门口,胸膛如风箱般剧烈起伏着,身体的温度也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像是僵在了原地一样。
云琛的声音很轻,徐徐道来的语调带着一如既往的悠闲,却如同敲打在周徵心头的钢锥,字字锥心,句句透骨。
屋外的冬青树上,麻雀三五成群地叽叫不停,仿佛在嘲笑他的可悲与愚蠢。
半晌后,他平复着剧烈的呼吸,故作镇定地重复了一遍:“我不在乎……”
“从小就被说是罪臣之子,我便发誓,将来一定要向世人证明,我不会叛国,也不会叛君。”
这是他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呐喊,但今天,或许是在酒意的催发下,他竟然面对云琛,将这话说了出来,就连他也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为了自证,还是为了其他什么。
“所以,”周徵一字一句地说,“只要能帮陛下扫清障碍,我甘愿接受这样的死法。”
谁知他的话并未令云琛动容,他反而淡笑着,毫不留情地指责道:“方才老夫点你太过固执,你还不以为意……本来,老夫从前还将你视为最麻烦的存在,可没想到堂堂武安侯,竟是这般胆小之人。”
“你……”周徵本能地想要反驳,却又迟迟未能开口。
“听着,年轻人,无论苟且偷生也好,还是臭名昭著也罢,只要活着才有机会逆转一切。”
云琛边说边斟满了自己面前的,和面对的两只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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