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不是很喜欢清晨。
德思礼家位于女贞路4号，与门牌相同，独栋的小屋总共有四间卧室。
这跟哈利没关系，他的卧室是楼梯下的储物间，狭小、逼仄、蜘蛛随处可见，勉强能容纳他睡觉。待在里面时，小猪一样膨胀的达力总爱在上方跑来跑去，故意跺脚，让抖落的灰尘砸他满头满脸。
至于早上，佩妮姨妈尖着嗓子呵斥他起床，或是不耐烦地将柜门拍得咣咣作响。他顶着惺忪睡眼，来到没比他矮多少的灶台前，肩负起看锅子的责任，翻动慢了或是把食物煎糊，免不了会挨顿骂。
但今天不一样。
映入眼帘的是缀在天花板中央的顶灯，四面贴有浅色墙纸的墙壁，靠窗一边，遮光性不错的窗帘半掩，几缕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缝隙，暖洋洋的，撒在他脸上。
这是德思礼家的客房，通常是给玛姬姑妈住的。
哈利·波特陷在床垫中央，赶在惊慌袭来前，短暂地放空大脑。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来到这，储物间柜门总会上锁，白天才打开。除非让他打扫卫生，佩妮姨妈通常不会让他来到这间屋子，费农姨夫更是威胁过他敢违反就关禁闭。
哈利打了个哆嗦，顾不得贪恋大床的柔软，从床头柜上摸走眼镜，急忙翻身。
他不喜欢这一家子，更不喜欢被关禁闭。来不及疑惑自己怎么会睡到客房，满脑子想着趁姨妈发现以前回到储物间。
他吞了口唾沫，脚步尽可能放轻，小心翼翼下楼，瘦骨嶙峋的脚踏上楼梯，发出轻微细小的咯吱声，惊得动作更慢几分。
然而事与愿违。
两人宽的大床太舒服，环境更比他的小楼梯间好太多，哈利醒来的时间比往常晚。于是，等他胆战心惊、越过最后一节会嘎吱作响的楼梯后，松气动作卡在一半，视线便与餐桌旁的三人交汇。
显而易见，德思礼一家正在享用早餐。
见他下楼，费农姨夫胀红了脸，衬衫活像贴火腿肠外的塑料衣，绷得扣子处的布料笔直，旺盛的唇髭沾了煎培根的油渍，眼睛正死死瞪着，金鱼般鼓涨。
佩妮姨妈的尖酸样一如既往，一双眼睛同样瞪着，哈利可以发誓，他在姨妈的眼睛里看到惊怒与恐惧，反常的没有呵斥，像在惧怕什么。
而达力，他的反应跟本人一样肤浅易懂，呆愣吃早餐的动作在见到哈利的瞬间停止，大张的嘴巴活像嗷嗷待哺的杜鹃雏鸟。但他并非在等成鸟将食物喂到嘴里，张成O形的嘴唯一的作用，是将一声受喉咙挤压变调的短促尖叫喊出，之后便努力向后缩着身子，浑圆的躯体带翻座椅，在佩妮姨妈的惊呼声中朝后倒去。
一阵人仰马翻。
变故中，哈利短暂的被遗忘了，他希望被遗忘的时间能持续更久些，至少让他好好转动大脑，思考这一切异常是怎么发生的。
比他思维更快一步的，是毫无征兆出现的声音。
【早上好，哈利，新房间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声音很轻快，又富有磁性，似乎还有些幸灾乐祸，显然很享受眼前德思礼一家人仰马翻的一幕……如果他能看到的话。
“呃，很好。”哈利下意识回答，“我是说……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脑子里？”
那个声音犹豫了一会儿，【你可以叫我杰瑞。】
“杰瑞？”
【……算了，还是马沃罗吧，你不一定看过猫和老鼠。】他咕哝着。
“这都是你做的？”哈利没听清后半句话，但种种现象足以表明姨妈一家的异常跟马沃罗脱不了关系。
纵使环境再糟糕，年幼的孩子也免不了产生各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就像辛德瑞拉等来了仙女教母，他也等来了独属自己的奇迹。
“一定是魔法。”哈利笃定道，似乎这样就能隐瞒美梦未醒的飘忽感。
肉眼可见的，佩妮姨妈突然不自在地僵硬了。
【是我。】马沃罗失笑，【不过对付这种人让他们害怕就行，用不到魔法。】
“所以说，你真的会魔法？”
本以为只是幻想，马沃罗给出的回答却让哈利的心脏砰砰直跳，藏在粘了胶带破眼镜后的眼睛睁得溜圆。
【你也会，任何人都可以学，可惜大多数人不——】
“你在跟谁说话，小子！”
马沃罗的话没说完，费农姨夫怒气冲冲的呵斥便让哈利下意识缩起脖子，连带着脑海中的声音也停了。
好像“魔法”这一常见于孩童幻想的词汇是不得了的开关，一旦提及，对德思礼一家来说，后果不亚于打开潘多拉魔盒。
佩妮姨妈一声尖叫，端着餐盘的手不断哆嗦，好不容易起来的达力又一次撞翻椅子，喉咙因恐惧收紧，发出想叫却叫不出的嘶嘶换气声。
餐桌另一头，不知何时冒出个色泽深沉的流线状脑袋。
那是条体态巨大的蛇，嘴巴大张，裸/露出几颗闪着寒芒的毒牙。它粗壮滑腻的身体正虚虚绕在费农姨夫的脖颈上，没勒紧，却让他脸色吓得青紫一片。
巨蛇朝佩妮姨妈的方向抻直上半身，晃动着调整角度，不偏不倚，接住餐盘内掉落的烟熏火腿与煎蛋。
“快、快把它拿走！”费农姨夫一动不敢动，此时也顾不得训斥了，疯狂朝哈利打着眼色，冷汗遍布额头。
那条蛇觑了他一眼，似乎觉得威慑足够了，慢慢悠悠顺着费农肥硕的身体滑下，尾巴尖还故意把勒紧的领带勾散。
它叼走一条达力餐盘里的香肠，游走到愣在原地的哈利·波特身前，嘶嘶吐着蛇信：‘你好，哈利。’
哈利茫然回应着，脑子一片浆糊：“呃、你好。”
【她是纳吉尼。】脑海里的声音又响起了。
“我从来不知道我能和蛇说话。”
【嗯……这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把早餐拿到屋里吃吧。】
餐桌上还有第四份餐盘。
边缘泛着焦黄的培根、下方垫有几片薄熏肉，烤香肠滋滋冒着油、焗豆以及几片黄油烤得番茄簇拥着溏心煎蛋，配上几枚烤出香气的蘑菇，切成三角形的吐司，丰盛到即便是达力生日也不一定有。
在德思礼家，这样一份早餐绝不可能属于哈利·波特。这家人虽说不会在吃的方面过分苛待他，但也不会吃多好，顶多饿不死。
哈利在纳吉尼的示意下，端起这盘过于丰盛的早餐，倒退着磨蹭到楼梯口。等离开让他倍感不适的视线后，立刻噔噔噔迈开脚步，爬上了楼。
看得出来，费农姨夫虽然不爽到脸色由青白变到面红耳赤，愤怒地呼着气，却迫于纳吉尼的威胁不敢阻止。佩妮姨妈都顾不得他了，忙着安抚被吓到闭气的达力，分不出任何多余视线过来。
哈利飞快回到客房，扑通一声关上门。
他心跳得很快，脸颊红扑扑的，从来没有如此兴奋过，爽快/感让嘴角往上抬起几分，露出情不自禁的笑。
食物香气勾回哈利的理智，他拍拍脸颊，终于意识到佩妮姨妈不可能突然多做一份丰盛早餐。
除非这本来就是给他准备的。
一切都太反常了，但也不坏，忙着用叉子戳透香肠的哈利这样想着。
【哈利。】在他填饱肚子的期间，马沃罗又开口了，这次他语气饱含歉意。
【很抱歉未经你的允许借用了身体，你的姨父姨母也很让人讨厌，但他们毕竟是……我总不能做太过。】他再次咕哝了一句，话说一半声音低到微不可闻，后续才正常回来。
“没关系的，谢谢。”哈利依旧没太懂事情缘由，但他明白，这些变故都是马沃罗的手笔。
他又顿了顿，某个过于奇幻的词汇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牢牢攫住哈利的注意力，以至于如此丰盛的早餐吃到嘴里都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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