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以前,梁洗砚没骨头一样瘫在太师椅上,恨不得腿都翘到扶手上去。
他跟老屈天南地北的聊天儿吹牛逼,从进来开始嘴就没歇过。
可当这大幕一拉开,乐器班子手里的乐器滴里搭拉响起来,梁洗砚就已经坐直身子,不再说话了。
他向前倾着身子,专心又痴迷地盯着后台入场的那一处通道,好像这样,他就可以比全场的观众更早一秒见到登场的迟秋蕊。
《状元媒》的故事背景发生在北宋,太宗赵光义携柴郡主同游,却意外因辽兵埋伏被俘,恰得经过此处的杨六郎杨延昭舍命相救,在此过程中,丰神俊朗的将军杨六郎与貌美如花的柴郡主一见钟情,两人互通心意,柴郡主将一件珍贵的珍珠衫送给杨六郎当做定情之物。
然而,太宗却认错了救命恩人,误以为在危难之中将他救出的人乃是另一顶替功劳的臣子傅丁奎,回宫后执意将柴郡主许配给傅丁奎,柴郡主向八贤王赵德芳求助,请他务必成全自己与杨六郎的姻缘,赵德芳于是找了新科状元吕蒙正前来,一伙人在金殿之上当面对质,最后杨六郎亮出身上的珍珠衫,真相大白,有情人终成眷属。①
正因为这场美满姻缘是靠状元吕蒙正说媒才成,因此这出戏的名字叫做《状元媒》,而迟秋蕊,在其中正是扮演青衣大花旦,有勇有谋,敢爱敢恨的柴郡主。
终于,万众瞩目之间,只见帷幕之后,柴郡主莲步生花,水袖轻舞,踩着鼓点登台亮相,头上珠翠华丽璀璨,晃得梁洗砚短暂闭了闭眼,又迅速睁开,痴痴盯着他瞧。
两年未见迟秋蕊,台下观众激动满满,叫好不断,牡丹楼这老古董的戏楼子都要被这声浪掀翻。
说实话,京剧是个磨人的功夫,一组台步从这头走到那头,小碎步飘动着,就得十几秒才能站定位置,人物站定了,一亮嗓,随着调子咿咿呀呀唱起来,又得好半天好几口气才能说完一句十几个字的词儿。
也正因为如此,快节奏的生活模式里,没有多少人欣赏得来这项艺术。
梁洗砚摸着良心说,他这个急脾气,听着这半天唱不完的戏文儿也没耐心法,也着急,但这些只是针对其他演员角色的。
换成迟秋蕊来唱就不一样。
梁洗砚的目光从没看过别处,从迟秋蕊登场开始,就永远只在他一人身上,看他那双亮晶晶的丹凤眼中装满了喜怒痴嗔,漂亮得紧。
不管多少年多少次,他依然还是会被迟秋蕊的扮相惊艳到心跳停止。
梁洗砚好像总能给迟秋蕊无限地耐心。
至于原因,梁洗砚这些年还真自己分析过,多少也想明白点儿。
“眼睛都直了。”一直到一幕唱完,拉幕布换场景的功夫,老屈才说话。
梁洗砚的屁股已经几乎只在太师椅上搭个边儿,他趴在二层包厢的栏杆之上,手边的茶碗早就凉了,他听见老屈说话,才揉了揉眼,舍得坐回来。
“勾魂儿啊。”他笑了笑,“迟秋蕊那眼睛就带钩子,专勾我的。”
“瞧那点出息。”老屈跟着他乐,“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迟秋蕊是有什么魔力,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纯粹吧。”梁洗砚说谜语似的,“任何人或事,特别纯粹的,我都喜欢。”
“啊?”老屈当然没懂。
“你看迟秋蕊的眼睛,特别的纯粹。”梁洗砚向后一靠,还在回味,“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他唱戏的时候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干净得跟什么似的,他就是一张白纸,不藏心思,爱戏爱得纯粹。”
“这你都能看出来?”老屈皱眉,“唬人呢吧,你私下里又没见过他。”
“感觉。”梁洗砚打了个响指,舌尖在他虎牙上一舔,咧嘴,“从见他第一眼这人给我的感觉就是这个,你非不信就算了。”
“不信。”老屈说。
“那你就当我是单纯喜欢他那张脸吧!”梁洗砚也不掰扯,又笑,“毕竟,这天底下哪个英雄能不爱美人儿呢。”
一出戏快到结尾,唱到八贤王去找新科状元吕蒙正求助的部分,梁洗砚看台上没有迟秋蕊,兴奋头儿落了落,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瞄了眼。
刚才他就觉得大腿震得发麻,有消息,一直没来得及看。
【二妞妞】:四宝哥,我演出结束了,一会儿就来找你,你跟哪儿呢!
这二妞妞是鼻烟儿胡同街道办主任李大妈的闺女,比梁洗砚小五岁,小名就叫二妞妞,是个打小跟在梁洗砚和金汛淼屁股后面疯大的野丫头。
【小梁爷】:结束直接回家去呗,我这还得一会儿,等我干什么。
【二妞妞】:不要!我就要来找你!咱俩一起回!你当兵两年都没人接我下班,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还舍得让我一妙龄少女自己回家?
梁洗砚拿她没辙,随手发了个微信定位过去,正是牡丹楼的地址。
【二妞妞】:你刚回北京就去听戏了啊。
梁洗砚经常听戏,金汛淼和二妞妞知道,但他喜欢迟秋蕊这事儿瞒得倒是挺严实,梁洗砚也没刻意说过。
主要是小梁爷自己个儿都说不清楚他为什么独独就对迟秋蕊如此痴迷上心,跟这俩人说也说不明白。
再者说了,二妞妞和金汛淼这俩损货要是知道他给迟美人儿送了七年的殷勤连一面都没见上,指不定得怎么笑话他舔呢。
权衡之下,梁洗砚还是决定不说了。
【小梁爷】: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二妞妞】:成吧,那我现在从我们剧院过来找你,路上得一会儿,你要是结束了找个地方等等我,门口见啊!
【小梁爷】:得了您。
回完消息收回手机,台上《状元媒》已经唱到最后一幕的最后一部分,只见太宗庙堂高坐,金殿之下,傅丁奎与杨六郎当面对质,柴郡主帮腔解围,最后,扮演杨六郎的武生虎虎生风向前一跪,解开衣袍。
只见华丽的珍珠衫正穿在蟒袍之下,真相大白。
动作定格,这场戏到这就结束了,剩下的是演员谢幕时间。
老屈起身:“谢幕我就不看了,先回了,一会儿人多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再挤了摔了。”
梁洗砚抬头:“等我会儿呗,我开车送您回。”
“用不着,我家离这儿一泼尿功夫,犯不着动车子。”老屈戴上他的老头帽,“你怎么说,还不走?”
“我看完迟秋蕊谢幕再走,正好等个人。”梁洗砚把手机插回兜里,笑了笑,“二妞妞,我邻居家那个妹子,一会儿来牡丹楼找我一块儿回家。”
“有印象,你说过,是不是在人艺剧院演话剧那个,我好像还见过。”老屈说。
“对,是她,挺俊一闺女,北影毕业的呢。”梁洗砚笑得挺自豪,虽然说他嘴上老是损搭二妞妞,但在他心里面,这跟他亲妹妹没两样。
这些年看着二妞妞考上北京电影学院,又一路过关斩将通过面试选拔进了人艺剧院演话剧,他这个当哥的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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