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四师最终决定在夜间踏上回程,这样就可以在白天抵达樟木火车站。
顾一野走在人群里,视线却不经开始搜寻在连队间是否有女兵经过。
可整个二三十师的体量实在太大了。大到他只能看见一群又一群乌泱泱的脑袋。
别说区分男女兵了,就连各个连队他都根本无法分辨。
“……”
顾一野低下头,自嘲一笑。
让她忘了他的人是他,可现在想要找她的人也是他。
“你可真是混账。”
少年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自我警告。
自上次那场不欢而散的谈话后,顾一野再没见到过沅漪。
救护组、战地医院、卫生连…
这些本该可以看到女孩儿出没的地方,他都没有找到过她的身影。
一次、两次、三次……
连接碰壁后,顾一野开始逐渐意识到一件事
——戴沅漪在躲着他。
又或许是不想见他。
甚至连高粱和江南征都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二人拒绝透露消息给他的可能性。
但也是因为这样,他才知道:原来…想要避开一个人,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事情啊。
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这场战役给渣子九连成功冠上了“英雄连”的新称号。
无论他们走到哪儿,都有人会纷纷上前给他们祝贺。
甚至在途径八月镇时,镇里的街坊邻居也都向他们道喜。
可是啊…
顾一野大手一挥,赤色旗帜就向空中展去。
“哗——”
如同燎原里冉起的孤火。
要将一切都燃烧至尽。
他好像赢得了全世界,却又好像失去了所有。
……
江南征本该随通信连先回师里的,但却因赵红缨的默许而站在街道两旁观赏着英雄们一队队凯旋而归。
结果她刚好就撞见九连的领队少年扬起红旗的那一幕。
生死在一起…
她不自觉在心里默念。
“阿沅,你确定要留下照顾张排长吗?”
临出发前,二人坐在医院外的排椅上。江南征看向身边人,却只能瞧见她仰望着星空出神的侧脸。
“……”
沉默半晌后,那姑娘缓缓开口:
“嗯,张排长落残也有我的责任。所以我已经向组织申请了,直到他们通知作为家属的秀儿姐赶来换班前,我都会守在这里。”
“那…顾一野知道吗?”
“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沅漪终于转过脸,神色淡淡。
“我和他,只是知晓名字的同志关系而已。”
只是知晓名字的同志关系。
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江南征一时语塞。她想说点儿什么,却又直觉这时候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和顾一野只是普通同志关系?
别说是她了,若此刻站在这里的是熟悉他俩的任何一位同志听到这话,怕是都不会信。
可她又不得不信。
她和高粱帮忙放哨的那天下午,南征并不知道沅漪和顾一野在房间里谈话的具体内容。
只是,
那道从房间里出来的身影脚步极快,快到正和高粱打闹的南征差点拉不住她。
“阿……”
那低着头走路跌跌撞撞的姑娘只是一个抬眸,藏满眼底的悲抑就排山倒海般向他们袭来。
“……”
江南征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戴沅漪。
她下意识松开手,对方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高粱见状更是杀进了房间准备与顾一野当面对质,却在推开门的瞬间发现——
对方正背对着他半蹲在地上。
高粱看不清他的神色,可是啊……
他是看到了的,那只想要去捡物件的手臂正微微颤抖着。
然后,在拾起掉落的香囊和信封的瞬间——
指尖忽地攥紧。
高粱认得这种动作。在决定跳崖时,自己也曾反复确认过保存在口袋里的那颗糖是否完好。确认过后,他坦然一笑,纵身跃下。
所以啊,他认得这动作。以及它背后的感受。
那就是——
害怕。
因为是珍宝,所以害怕拥有。当发现珍宝仍赋予了一些二人的过往回忆时,他们便小心翼翼将这点儿回忆托起、好好地储存起来。
“看似近在咫尺的人,有时也并非是触手可及啊。”
……
江南征的思绪逐渐回归现实。随着那面迎风摇曳的旗帜从身边经过,持旗者亦是注意到了她。
他像是在注意她,又是在通过她寻找着什么。目光在人群中连连周转了数次。
不会有结果的。
她在心里回答他。
这道无解题,你得不到答案的。
像是也发现了这点,那少年眼里的光亮灭了几分。可他仍是向她微微颔首,随即继续率领九连向前走去。
生死在一起…
顾一野,你完成了对战友的誓言。可对在意的姑娘,你又是否遵守了诺言呢?
随着军队昂首阔步的离开,这注定也是道无解题。
………
“大伙儿这会子应该已经到火车站了吧。”
张飞掰着手指细数时间,扭头就分享自己的推测给正往他身后塞靠枕的姑娘。
直到确认张飞坐着舒适,沅漪点点头,坐回陪椅上。
“想来,都到镇上了吧。”
“要不是因为我,没准你还能赶上一波英雄们的凯旋仪式呢。”
沅漪被他的话逗笑,
“我早已在这场战争里见过无数英雄了,哪儿还能等仪式啊?这不,我面前还坐着一位呢。”
张飞也笑了:
“要不是不能下地啊,这带领第九连凯旋的英雄就该是我,轮不着一野那小子。”
猝不及防被提及的名字,让沅漪愣了愣、却还是神色如初的回答:
“那张排长可强多了,你俩不是一个等级。”
“怎么?”
张飞歪了歪头,
“今儿不给他说话啊?”
“……”
沅漪垂下眼帘,收拾着换下的旧纱线。
“我哪有一直给他说话。”
见上一秒还面含笑意的脸顷刻间沉了下去,张飞了然。
“吵架了啊?”
几乎是话音刚落,那句“没有。”的回答就紧随而上。
张飞:“……”
回答这么快,典型的撒谎应激反应。
“真没有?”
“没有!”
看,甚至还提高了声量。
与沅漪相处了有段时间的张飞,该说不说,其性格他还是能摸出几分的:
虽然表面看上去是挺成熟冷静,但私下里还是个小姑娘。
不过这稍微逗两句就会自乱阵脚的状态…
倒是和某人很像。
那是部队集结出发的两小时前:
一阵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将原本正在小憩的张飞惊醒。
他睁开眼,没来和站在身前的顾一野对上视线。
张飞:“……”
没想到他还醒着的顾一野:“……”
少年满脸的惊慌失措张飞不是没看到,他感到有些好笑:
“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我……”
张飞冲着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近。
等顾一野拘谨坐下后,他这才略带埋怨地开口:
“臭小子,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怎么会。”
怎么会呢。
这些天,他想的最多的就是该如何面对张飞。
他还配再见他们的排长吗?
他会怪自己吗?
他……
种种疑问夹杂在一起,使得每次已经走到医院门口的顾一野却又临时打起退堂鼓。
可现在,他们就要随部队回去了。再怎么忐忑,他总该面对的。这位对他照顾有加的排长。
于是这才有了刚才一幕——
他惴惴不安地走了进去。找到病床时,目光却正好和当事人撞个正着。
所以啊,
“怎么会呢。”
顾一野看向他,神情里尽是愧疚与自责。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排长你。如果、如果我当时能再仔细…”
“没人能料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张飞打断了他,
“我不能,沅漪同志不能,你又不是神仙,你当然也不能。”
“你不是神,你扛不了所有。”
这句话,与记忆中差点因炸火车被退兵时、女孩儿的安慰渐渐重叠。
解铃还须系铃人。
张飞见他不出声,以为是有了成效,便再接再厉:
“还是说你希望我被炸死才行?”
“当然不是!”
“那不就行了,”
他看着他,露出轻松淡然的笑意。
“一野啊,是我得感谢你们,让我活下来了。”
“……”
原来,他是被感谢的人吗?
“你知道我在抱住石板的那刻,脑海里最先想的是什么吗?”
张飞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思绪却开始有些飘远。
“我在庆幸,”
“幸好,我在出发前娶了我家阿秀。”
“如果有个万一,也许她会难过。可至少我把我想做的事情做了。”
“一野,别让你的勇气消逝、别到临死前才抱憾过去。”
勇气啊……
似乎,已经很久没人对他说过这个词了。
曾经,十八岁的顾一野有上天入地的勇气。
那十九岁的顾一野呢?
“眼前这个窝囊废,我不认识。”
……是了,他才被骂过不久。
顾一野敛着眸沉思片刻,
“……排长,”
重新抬头时,眼中雾霾渐渐褪去。
“如果,我伤害了一个人,应该怎么求得她原谅呢?”
那时候一野野说的伤害了一个人…
张飞拨开回忆,看向不远处正在整理纱布的姑娘。
会是她吗?
………
阿秀来的比想象中快很多。
这天,沅漪正端着洗漱用品走在过道上,就感到有人以风驰电掣的速度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秀…”
好嘛,还没等她来的及喊一声“秀儿姐”,对方早已消失在了拐角。
沅漪失笑,还是跟在身后向病房走去。
……
阿秀的确是赶最快的班次来到医院的。
先前,得知二三四师归期的她早早换上那条红裙子从招待所出来、侯在部队门外多时,就是为了能见张飞一面。
可她等啊等啊,最后是等到了第九连。却没有等来她想见的人。
阿秀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莫非……
领队的顾一野发现了她的异常,知道对方或许是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在秦汉勇的颔首同意下,他向她解释了从张飞受伤到因伤势过重暂被安排在当地医院的全过程。
听到这儿,阿秀这才放下心。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顾一野犹豫了下,还是问出口
“可是…排长的腿…”
“我知道,你刚才都说了吗不是。”
出乎意料的,阿秀表现的要比顾一野想象中平静。
“虽然是有些遗憾。可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谢谢你们。真的。”
能第一时间告诉她消息,能第一时间让她放宽心。
可放宽心的又何止她一人呢?
听完阿秀的回答,顾一野也如释负重许多。
原来…真的没有人会责怪他。大家是真心感谢他们的。
梦魇里他反复告诉自己的那段,实际上是不成立的。
见顾一野紧皱的眉眼松开些许,阿秀虽然不明就里、但也跟着勾起嘴角。
但很快,她像是想到什么又皱起眉。
“哎对了,那现在是谁在照顾飞伢子啊?”
这他倒是不知道了。
虽然他有意问过张飞,对方却只是看着他笑而不答。
直到现在,他都没能弄清当时排长眼底的笑意到底为何。
顾一野摇摇头,
“具体是谁我并不清楚,只是组织里派去的人应该不会差。”
“那怎么行!”
在顾一野看过来的目光里,阿秀着急了:
“这受伤的人还是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的。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准备准备,去替了那人去。”
“那也……哎哎哎!嫂子!”
本想说那也得跟组织里汇报申请一下才行啊。可望着已经跑的没影的阿秀,顾一野只得无奈叹气。
算了,还是让他来汇报吧。
……
申请很快就被通过了。
先不说张飞出自英雄连九连,能有危险系数不高的亲属陪护也是队里乐见其成的事。
所以,在部队的安排下,阿秀赶了最早的火车班次。一下车放下行李就风风火火来到医院。
“飞伢子!”
按照部队给的病房号,她推开大门就往里冲。映入眼帘的的是正一脸吃惊看向她的张飞本飞。
阿秀环视了一圈四周,并没有看见所谓的‘陪护’。
“你那陪护呢?”
“……去洗漱了。”
“洗漱?!”
本就在内心断定此人不靠谱的阿秀,闻言更是怒不可遏:
“他还偷懒?!说,他现在在哪里?!”
张飞指了指门口,
“……你身后。”
好啊!被她逮个正着吧!
没顾得上对方一脸的欲言又止,她忿忿转身。结果就看到同样一脸欲言又止的沅漪站在门口。
沅漪:“……秀儿姐。”
阿秀:“……沅漪?你怎么在这里?”
问完话的阿秀这才发现事情的巧合性。她看了看张飞,又看了看眼前端着盛满洗漱用品脸盆的沅漪。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有些不确定的问:
“难道,你就是飞伢子的陪护?”
然后就看到对面被她打上‘偷懒’标签的沅漪点了点头。
阿秀:“……”
等沅漪又找了把配椅,二人一同坐下后。阿秀这才松了口气。
“早说是你啊,我就不用那么着急了。”
沅漪挑挑眉:“别啊,秀儿姐。我可是会偷懒的。”
知道她这是在调侃前看的事,阿秀佯装发怒:
“能不能让这茬翻篇了?飞伢子你说你也是,怎么还瞒着队里不给说陪护人员呢。我问一野同志时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问的一野啊?”
张飞深深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沅漪,继续发问:
“他还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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