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山庄。
云媚儿每隔几日都会唤来顺六,问他家少主在做些什么,得到的回答始终只有二字:“练剑。”
自打云相忆和慕容狂离了庄,楚碧岸完全过上了与世隔绝的日子,在他栖雪敛冰的小楼里没再出来。
转眼半年,日耕月润,直到草木复荣、天运澄晴、竹顶雪落,他才有了动静。
“夫人,太好啦,少主好像不在庄中啦!”顺六从早上发现少主不在小楼,便用半日光景将庄里各处寻个遍,得出个令他喜悦的结论,便急着分享给夫人知道。
“好?好在哪里,不在庄中,他要到哪儿去?”云媚儿起身立刻要到小楼一观。
顺六在前方引路,确信道:“追咱们大小姐去了呗!”
“就是这个,夫人!”小楼内,顺六领着云媚儿直抵书房。月洞窗外的竹子还在挥身作笔,渐次描影在,案上铺开的一张图卷上。
云媚儿定睛一看,竟是一幅——惊(京)弓(龚)之鸟图。她了然叹笑,挥袖令下:“速报前方精锐,立即进京,暗中保护少庄主!”
顺六看着云媚儿火急火燎的样子纳闷挠头:“夫人,不用这么着急,京城远着呢,少主还能折山缩地不成?”
云媚儿想起大哥云易,困惑道:“或许,真能。”
入了天玑谷,身是凡尘客,心挂日月轮,那神,唯天地可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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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狂和云相忆离开落星村后,一路再无阻碍。
寒衣换春袍,轻快踏草径,摇,幼花小泪。
程过二百岁月,经历如繁星,光亮深浅,不可计数。(经历和记忆很多,痕迹深浅不一。)
慕容狂再次迈入故园旧宅。
慕容府上,无论是数岁荒草、残垣断瓦,还是堂上悲喜燕巢......都在用苍老和凋零,唱念出万般昔日人声:“大公子!”“慕容息无!”“宁儿!”......
京内没设防,墙内萧条,墙外热闹,叫卖声,过街郎。
慕容府因遭灭门,众人皆疑内有冤情,再加上多年来常有异动异响,也就没人搬来居住,更无人修缮,落得个寂寥寂寥,好荒废。
慕容狂尽地主之谊,带着云相忆穿堂过屋,绕一回廊,渡一池塘......他在何处居,他在何处学,他在何处生。他若数家珍,不,就是在数家珍,他神色平静,更像是帮着云相忆来认门,认他。
云相忆见景便觉哀凉,低沉着内心,陪着嘴角真诚的笑,问他花曾是谁裁?这家公子可有气坏教书先生?可曾掏过燕窝,拨戏池鱼.......
直至到了祖祠堂前,慕容狂的眼前,一瞬猩红一片,他冷钉当场,屏息心寒。手指微微抖动着,指尖发白。
云相忆伸手捂住他,担心道:“狂哥哥?”
片刻,春温破池碎。
柱上、地下、阶前、浓血之幻,洞泡返实。(四处的血色幻觉,如水泡一般破散。)
慕容狂回握一点,回忆酸涩,“我曾在这里死过,也曾在这里杀过柳维扬。”
云相忆抬头,对他眼睛说道:“曾经已不在,现在,我来了!”
慕容狂的眼睛终于动了动,又知怜取眼前人。拉着她,推开祠堂大门,吱咿吱呀,老灰落下的不多。祠堂上的牌位虽满了尘垢,却一座没倒。
松开云相忆,扑通跪地,慕容狂磕头认宗。
见云相忆也要随他跪下,他伸手一拦:“慕容家宗祠,你不必行此大礼!”
云相忆轻巧一跪,对他道了句“义兄!”慕容狂一怔,滋味难调。“这身份总行了吧?”云相忆接着问询。
“好吧.....”
二人双双扣地,谁知那供桌地下,经这一震,竟震滚出一个灰溜溜的麻袋土人。
这人呆目横瞪,头发半花,看见二人,龇牙咧嘴,汪汪几声,前蹄踏扑而来,仿若恶犬怒吼人言:“大耗子,我要拿你们。”
如此之近,毫无察觉,难道这人已真将自己活成了尘埃,人气都透发不出来了?
蓬头难遮明珠,慕容狂识得那双眼,等他来扑,将他认领。云相忆倒是吓得一躲,怕撞伤了他。
可那披麻狗姿人虚晃一道,跳经云相忆身侧,溜进院里。
慕容狂轻功飞身,截住他逃路,按他肩膀惊喜道:“何伯伯,是我呀,息无,宁儿,慕容息无,是我,我长大了!”
那何伯空散双眼,神鬼不认,何况是人。他四蹄齐蹬,冲进草丛,吠道:“大耗子成精啦!杀呀!”
慕容狂不忍,探身去扶。
“等一下!”何伯突然抬起一条后腿,脸上的紧绷随着裆部水痕流出变得舒缓,他人狗不分了。
云相忆一羞,扭了头。
慕容狂闻到一阵尿骚,胸口起伏间,认回了久违的肝肠寸断,何伯伯,竟然疯了......那个诗书礼教谈吐间,儒雅明月清风照的家父挚友,慕容府衙上最具威信的管家,竟成狗类,无羞无耻当途沆尿......
慕容狂眼眶湿了,河伯伯老了,许是迎风便流泪吧,他狂甩四肢,飞也似的溜了。
这要怎么拦?
慕容狂偶一恍惚,几乎踉跄,云相忆扶住他。“狂哥哥,这老伯是你府上的人吗,竟能留下性命,只可惜......”
“我记得,不知因何缘故,在慕容府被灭门前一个月,父亲将他逐出了家门。父亲对我说过,何伯伯并无过错,他让我对此莫作他想,凡有性命,便一生敬他。”
稍一思定,再起风波。
远方,有一众人影正御风而来,慕容狂云相忆移入檐下,可观可躲。
当首之人,蓝衫云靴,轻纱覆面,身若披鹤灵,清逸眷尘来。
那人的一双眼顾盼辉光,却无意瞥向苍生。
云相忆立刻认出了他,一霎心中荡波,不可自抑。她不自觉地退离檐下,想念化音,万念成一,对那天空来客抛出衷心问候:“哥哥......”
楚碧岸穿影而出,轻盈地移至屋檐之上,向下望去。
四目一接,便含情杳杳,其中深远各不自知。
‘他,长高了,真好看!’
‘她,长大了,瘦了!’
楚碧岸清冷一默,点檐飞空,没留一言。随后楚云山庄弟子跃过时,便瞧见大小姐正望天哼地,噘嘴失落。
袖口一阵,楚碧岸挥出内力在慕容府周边扇起一场逆季风沙,将檐下两人罩在其内,遮掩身影。
视线里无她业已习常,方又再见,竟在转瞬回味,楚碧岸情不自禁回头。
慕容狂已将云相忆护在怀中,挡住四下风沙。她的一双迷蒙凄凉失意眼,越过肩头还在眺望。
楚碧岸抿嘴眯目,呼吸间笑了。
风沙之上,有何物掠过;风沙之下,有何人在躲,两处茫茫,皆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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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已到,事当从长,出了慕容府,云相忆和慕容狂便暂时寄身客栈之内。
二楼上房两间,一间已空,另一间内,云相忆正在整理随身行李,好像除了那个装着罪证的锦盒值得收一收,别的都可有可无。她随手一包,丢在床铺上,还是留给慕容狂取舍吧。
哐哐哐,是谁这么有节律地敲门,一定是狂哥哥喽。
‘刚送他出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将门随意一拉,开口道:“狂......”看清来人,百无聊赖的神情陡然一震。
“哥哥!”
松风过浪,松轻悠然。楚碧岸在门口温柔浅笑:“妹妹,好久不见!”
云相忆想到那日匆匆一瞥,他似在躲什么人,赶快把他往里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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