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如黛青山缀上斑驳秋黄,山风吹过,叶子打着旋落下,似蝴蝶翩然。
小村庄依山坐落,茅草土墙参差排列,缕缕炊烟升腾,偶有童声嬉闹鸡鸣狗叫。
“啊!救命啊!杀人啦!”
几声尖叫打破祥和,惊起山边一片鸟雀。
三个半大小子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啊!刘小鱼要杀人了!”
在三人身后,一个干瘦的女孩儿紧追不舍,她脸黑沉沉的,手里提着一把锋利的柴刀,吓得三人连滚带爬,呼喊的声音都变了调。
村民们听见动静,纷纷探头出来看热闹。
“刘小鱼这是又发什么疯?”
“听说李家的打了她堂弟刘大山。”
“哟!李家那三个祖宗,平时偷鸡摸狗不行正事,惹到刘小鱼算他们活该!砍死了正好清净。”
村里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无人不知刘小鱼的大名,眼见刘小鱼此等行径,也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说起刘小鱼,人人叫她丧门星。
七月半生的,刚一落地娘就咽了气,五岁那年,一个算命的从她家门前路过,看她一眼直摇头,说她极阴极寒命里带煞,是亲缘尽断的短命之相。
她爹听见了,抄起扁担把算命的追得满地跑,算命的小老头一边躲一边叫嚷,让她爹去山里挖一味红茎七花九叶正阳草,熬水喝下去压一压她体内的凶煞之气,看能不能勉强活过三十。
算命的被一路打出村口,刘小鱼她爹看着干枯瘦小的女儿,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去山里找找那什么正阳草。
她爹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村长带人进山寻了三天,终于在大山深涧里找到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断气的,身上已经硬了,手中死死攥着一株红色根茎的山草。
抠出来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七花九叶。
刘小鱼的二叔刘老二知晓前因后果,就把山草熬水喂了刘小鱼,不管有用无用,也算了却一桩遗愿。
爹娘相继离世,刘小鱼才五岁,刘老二只好收养刘小鱼,忙前忙后给刘小鱼她爹操办后事。
从裹尸到下葬,刘小鱼一直在旁边看着,五岁的女娃儿,小脸透白直愣愣的,全程没掉一滴泪,眼珠子黑得像能把人吸进去。
黑与白极致交错,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她二叔嫌她没心肝无人性,白胆人丧门星的名头就这么传开了,村里大人都不愿意让自家孩子跟她走太近。
大抵是年幼,刘小鱼好像没这回事,平日自己和自己玩,经常能见她与草丛里的蛇虫鼠蚁聊得火热,在路上遇到人,不管别人搭不搭理,她自顾自跟人说话。
后来长大一些,样貌倒是出落得标致,性子却张牙舞爪的,上树下水打架斗殴,路边野狗见了她都得夹着尾巴走。
如今刘小鱼快满十八了,中间说三回亲也没能嫁出去,男方不是家里起大火就是睡觉发梦摔断腿。
就在前些日子,第三门亲事刚被退,她二婶紧接着二胎难产过世了,大人小孩都没保住。
厄运接二连三降临,让刘小鱼的名声雪上加霜,本就嫌弃她的村邻们更是对她避之不及。
李家那几个十三四岁的混子,时常在刘小鱼身后比手画脚,大喊“丧门星”“老姑娘”“没人要”……
刘小鱼一概充耳不闻,这些话她从小听到大,早就习惯了,一点都不新鲜。
今天刘小鱼赶驴收苞米,六岁的铁坨跑去半路找她,说李家三兄弟骂刘大山病秧子娘娘腔,刘大山跟三人打起来了,刘小鱼才着急冲回来提刀赶人。
刘小鱼拎着柴刀没追多远,一个比她更瘦弱的少年一瘸一拐在后面叫她。
“阿姐……阿姐你等等我。”
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面黄肌瘦气息不匀,嘴角还有些淤青。
刘小鱼忙回头托住他,“大山,你跟来做什么?”
刘大山是刘小鱼二叔家的龙凤胎,可惜胎气不足,他先天病弱,干不了重活,只能在家里做做饭洗洗衣裳。
因为剧烈跑动,刘大山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喘了几口才道:“我怕阿姐真把他们砍了。”
“我才没那么傻,杀人要偿命,他们十条命也不抵我的,最多削他们点儿皮,让他们长长记性。”刘小鱼拍拍刘大山身上的尘土,“下回他们再说你,你就当是狗叫,不要搭理。”
刘大山低着头没说话,那三个人骂他,他其实一点也不生气。
后来矛头转向刘小鱼,越说越难听,他气不过才动手的。
刘小鱼碎碎念,“你说你,平时走路都喘,怎么敢跟别人打架的?还跑来追我,要是一口气上不来怎么办?你要像小时候一样嘛,来找我去收拾他们!”
刘大山体弱多病性子还软,从小总被村里顽童欺负,每次都泪眼汪汪来告状,刘小鱼就把那群熊孩子揍得哭着回家找娘亲。
自顾说了半晌,刘小鱼在刘大山面前蹲下,“来,阿姐背你回去歇着。”
刘大山不干,拽刘小鱼起身,“我都快要比你高了,自己能走,不要你背。”
“呀!长大了要面子了?你小时候我还给你换过尿布呢……”
“阿姐!”
“好好好,你自己走。”
刘小鱼搀扶着刘大山,一点点往家里挪,步伐慢得像蜗牛。
回到家,刘小鱼放下柴刀,交代刘大山好好歇着,她去把驴牵回来。
正值秋收,刘小鱼负责赶驴往返运送,刚才走到半路,听说三个人按着刘大山打,刘小鱼担心病弱的刘大山被失手打死,随手把驴拴在溪边树上就赶来救人了。
从家里到地头的路,刘小鱼走过无数遍,驾轻就熟来到溪边,却没看到她的驴。
“狗蛋?狗蛋!”
那头驴是刘小鱼一把草一把料喂大的,取名狗蛋,很通人性,往常不拴绳都不曾乱跑,总是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
毛驴身上还驮着一垛苞米,就算缰绳没拴紧,也应该不会走太远。
“狗蛋你在哪里?”
“狗蛋你快出来,我以后再也不拔你的尾巴毛了!”
“狗蛋,以后我也不抽你屁股,求你出来吧!”……
刘小鱼一边喊一边找,沿路来回找了三遍,连根驴毛都没看见,像是凭空消失了。
不得已,刘小鱼只能扩大寻找范围,田间地头山边树林……
找了整整三天。
最后从村头到村尾,挨家挨户敲门进去,翻遍家舍棚圈和茅房,连灶台上的锅也不放过。
刘小鱼走遍村里所有人家,嗓子喊得干哑,招来不少嫌弃的咒骂,依然没有找到她的驴。
天色雾沉沉盖下来,洋洋洒洒飘起细雨,村间小路变得模糊不清,两侧屋舍陆续燃起几盏摇曳的烛火,氤氲雨幕明明灭灭。
一整天没吃东西,刘小鱼饿得手脚发软,走进家门口,眼前只有一片暮色。
她家里太穷了,点不起油灯。
灶屋门缝有亮光晃动,是灶堂里升腾的火焰。
刘小鱼准备把衣服烘干,顺便看看有没有吃的填肚子。
天气转凉,全家人都围坐在灶门前烤火。
二婶难产过世后,家里只剩下五口人,除了刘小鱼,就是奶奶和二叔,以及刘大山刘香梅这对龙凤胎。
刘小鱼进门,刘大山迫不及待问她有没有找到驴。
家里穷得叮当响,就那头驴勉强算值钱,还指着它收庄稼驮东西。
刘小鱼只能摇头。
一阵沉默,奶奶开口道:“小鱼,李良生说县里点心铺子招学徒,我跟他说好了,明天你跟他一起去县里吧,比在家里有出路。”
借着火光,刘小鱼环顾家徒四壁,深深看一眼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亲人们,点头说好。
刘老二欲言又止,奶奶不着痕迹拐了他一下。
刘小鱼看在眼里,顿了顿,笑出一口白牙,“二叔,谢谢你养我这么大,我一定会好好跟着师傅学手艺,挣很多钱,早日来接你进城享清福。”
又转向刘大山刘香梅,“以后我不在家,你们要好好孝顺奶奶和二叔,等我挣了钱,就给大山请最好的大夫来治病,给香梅买一堆金银首饰。”
刘小鱼没给其他人开口的机会,“好了,我去睡了,找一天的驴,好累啊。”
说完起身回了厢房,直挺挺倒在草席上,双目大睁望着漆黑的虚空,一动不动。
雨下了一夜。
第二天吃过早饭,李良生如约上门。
刘小鱼默默回房收拾几件破衣服,跟着李良生走出了家门。
刘大山和刘香梅站在篱笆小院前,目送刘小鱼渐行渐远,忍不住对她的背影喊:“阿姐,我们等你回来。”
“好!”
刘小鱼扯着嗓子回应,声音转瞬消散在萧瑟的秋风里。
走到村口,刘小鱼顿住脚步。
回首望黄墙草盖,还能看见她时常爬的那棵老枣树。
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这一瞬好像变得有些陌生。
“刘小鱼,你等一下,我送送你,跟你说句话。”
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步履匆匆追出来,焦急地将刘小鱼拉到一旁,附耳小声道:“那李良生不是带你去城里当学徒的……”
“我知道。”刘小鱼轻轻打断妇人的话,“我都知道。”
毛驴丢失的第二天,刘小鱼无意中听见了奶奶一声声沧桑浑浊的叹息。
奶奶说,眼下家里不能没有驴,卖了她,刚好能换头驴来收庄稼。
奶奶说,把她四两银子卖给李良生,这样她也算亲缘尽断,再不会殃及别人。
奶奶说,养她十八年,仁至义尽了。……
看着刘小鱼大咧咧的笑脸,妇人一瞬红了眼眶。
人人都说刘小鱼是疯丫头丧门星,可在她被丈夫张麻子打了只剩半条命的时候,只有这个疯丫头向她伸出援手。
刘小鱼抱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