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还未大亮。
今天天气不太好，一大早的，河堤处便弥漫着大雾，远处的商业街还没开，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在雾气中明明灭灭。
北见恒一坐在河边的栏杆上，低头望着面前灰蒙蒙的河水，露水打湿了衣衫。一个黑色的大单肩包被随手放在旁边的地上，里面装着他两个小时前刚从组织里偷出来的文件。
两个小时前，他刚从组织里出来，拿出打火机，一把火烧毁了自制的内部示意图。
据点的机关根据不同负责人的喜好会呈现不同的状态，但毕竟同属于一个组织，对于和他们打交道比较多的组织成员来说，只要拿到了大楼内部的攻防示意图，想要做到出入自由就并非不可能。故而，他走出这里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张图销毁。
抱着一大沓重要文件，他也不敢在附近停留，更不敢回自己的住处，于是便就近找了另一个安全屋，快速翻看了起来。
结果和他想象的出入不大。
在他已知的实验之外，在他十三岁那年，也就是他从组织逃跑，又被抓回来之后，他还经历了一场实验。
一场有关催眠洗脑的实验。
彼时，那个实验才刚开始不久，是由朗姆牵头立项，集合了医药组和信息组的众多科学家以及研究员，共同进行的一个疯狂的计划。
通过药物刺激和电脑程序搭桥，向人体植入新的思维甚至记忆，从而达到让被试者心甘情愿给组织卖命的目的。
而他，就是这个实验的第六个被试者。
一个成功的实验品。
通过高强度的心理暗示，强行搅乱他从前的记忆，建立新的情绪链接，以这条新的链接作为突破口，让他对组织产生归属感、依赖感，以及，恐惧感。
从此，他便事事以组织的利益为先，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想要反抗组织，成为组织中一把指哪打哪的剑。
而这个新的情绪链接的对象，就是野格。
因为组织里的大人，无论是谁都撬不开他的心理防线，所以才选择了看起来最简单清白，且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野格，替换了他旧有的情绪链接，成为他的镇山石，压住他所有的反抗之心。
所以在他的记忆里，他才会在见到野格的第一眼，就对他感到亲近，所以他才会几年如一日地信任他，所以他才会在他们明显性格不合的情况下，一边骂他，一边把他当作不可替代的朋友，所以他对他生的所有气，只要一到达临界点，就会立刻消失。
他这么多年，一直认为的，属于他自己的想法，实际上是别人强加给他的。
都是假的！！
可笑，他居然还以为郎姆不知道他和野格关系好，他还为自己和研究员关系亲近而沾沾自喜！
他自以为胜利地从朗姆那拿到那些资料的时候，朗姆是不是在笑话他？
笑他像个小丑一般，明明早就是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却还自以为自己才是赢家。
他真的是个笑话。
他的记忆，他的思想，他的情感，通通都是个笑话。
他的整个人生都是个笑话！
北见恒一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眼睛酸涩无比，有浅浅的泪意在眼眶里将聚未聚。
这样被控制的人生，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被别人操控。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一个人，就连思想都不是自己的，这样的人，真的还能算是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他真的还能算是一个“人”吗？
与其这样，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北见恒一盯着面前深不见底的河水，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握着栏杆的双手。
自杀吧。
这个念头升起得无比自然。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杀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一个人一定是痛苦到了极点，才会想要自杀。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他的内心一片宁静。那是一种有些沉闷的宁静，就像在某个没有月亮的午夜，在一间被黑布罩着的房间里，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一样平常。
往前走的话，一切就能结束了吧。
带着这包资料，走在这条河里，沉到谁也不知道的河底。不用担心泄露组织的资料，也不用担心被组织问责。就是对不起诸伏景光，他的死一被组织发现，住在他家的诸伏景光应该就会被组织抓到吧。
但诸伏景光原本也是要死的，这样只是让一切回到了原点。
对啊，他也没有朋友，没有牵挂，他死了，一切回到原点，地球还是照常转动，世界也少了个麻烦。
他应该要去死的。
今早还没吃饭，但是没关系了，他反正都要死了……
平静无波的河面仿佛有着什么魔力，对于平时的他来说很危险的深水，此刻就像等待着归乡的旅人一般，静候着他的光临。
北见恒一禁不住地不断前倾，再前倾。身体离开了栏杆，世界开始旋转，冰冷的河水渐渐淹没口鼻，远处似乎传来什么声音……
不重要，都不重要，让他睡吧。
他好累啊。
……
“不要！”
一只有力的手臂忽然伸到水里，抓住了正在下沉的北见恒一，“哗”得一声，把他拉出了水面。
北见恒一被抓得一怔，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重新浮了上来，冰冷的河水浸得他有些麻木，半晌，他才仿佛刚刚感受到手臂上的拉力一般，迟钝地睁开双眼，被河水模糊住的视线让他难以辨认眼前的光影。
“不要自杀！”
熟悉的声音让他停滞的大脑艰难地重新运转起来，北见恒一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周的水珠挤走，才勉强看清眼前为了拉住他，半个身子都探到栏杆外的人。
“诸，诸伏景光？”
话刚出口，卡在嗓子里的河水就呛得他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你，咳咳，你怎么在这？”
为什么诸伏景光会在这里啊？！
他家离这挺远的吧！
两个小时车程呢！！
诸伏景光漂亮的猫眼中满是惊吓和焦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大声地冲他喊道：“你先上来！有什么事上来再说！”
说着，手臂持续发力，拼命把他往河岸上带。
但北见恒一毫无求生的欲望，他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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