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不被绑自己也动不了多少的缘故，他不像在京城时面对崔挟月近身的应激反应，等崔挟月捆好绳子，崔叙依旧一副好整以暇地打量崔挟月。
崔挟月盛怒之下说漏了嘴，崔叙前后一想，又从京城暗线中得知谢家消息，连着温凌莫名其妙认了义女，一切都能说的通了。
他趁着手没被绑起来，轻轻抬起崔挟月的脸，垂眸打量片刻，说道：“你若是想活命，别出现在皇帝面前。”
往常都是她做这个动作，陆盛逆来顺受地求她。崔挟月没好气地拍掉崔叙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崔叙，“说什么哑迷，赶紧交代。”
“我想想……”受制于人，崔叙就着被绑的姿势想了一通，发现他泛善可陈的人生中除了朝堂上阴谋阳谋阴暗诡谲基本没什么能说的，只剩一些干干巴巴的爱情故事能对小丫头讲一讲，“我年少曾当过太子伴读，与友人在京城中曾结识一名女子……”
他眯细了眼，回忆道：“穿得和你一样破烂，出手却大方，帮我们结清了酒钱。”
崔挟月嘴角抽了抽，怀疑崔叙临时显编故事哄骗她，“你一个世家公子，能与你往来的又是什么等闲之辈，还能没有结账钱？”
崔叙低低笑了几声，还没笑完，先咳嗽了起来，“劳驾，给你叔父披上件外衣好吗，故事没讲完我先冻死了。”
他穿的还是就寝时的薄衫，又被崔挟月撕了几块，冷风一吹，确实透心凉。崔挟月随手找了件外衣丢在他身上。
“腿也凉。”
“……”腿不是没知觉了吗？
只是这话说出口还是有点太残忍，崔挟月咽了下去，又找来毯子将他腿脚包了起来，生生起了一身热汗，崔挟月道：“继续讲吧。”
“吃酒时还有，可能昏沉间不知被谁摸走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是先亏欠着也无妨，就是有些丢人。”崔叙被捆成一团粽子，淡淡道，“那女子如同凭空出现一般帮我们解了围，友人谎称小官家公子，此后常与她往来。”
崔叙声音低沉了下来，“我曾真当两人会成亲。”
还去信父母挑些精巧雅致又不僭越的物件早早备下。
一个年头仿佛闪电般划过脑海，崔挟月心口无来由地一阵狂跳，惊愕道：“你友人不会是皇上吧！”
崔叙像是被恶心到翻了个白眼，不满道：“我进京时夏泽麟还不知道从哪喝奶呢。”
“是先太子，夏泽乾。”他长长呼出了口浊气。
多少年来，来来往往多少人，为巩固自己正统地位骂他的也好，为求私利称赞的也罢，谁也不曾真正叫出那人的名字，众人皆以先太子代称，他的姓名和他的身体一同泯灭在往事中。
也就剩他能与毫不知情的崔挟月能在寂静无人的深夜提起夏泽乾。
夏泽乾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世家大族的小姐相看了不知几轮，可偏偏就看上了那人。
崔叙从小就跟在夏泽乾身边，冷眼旁观着他被那人迷了神志，甚至因其身份，许下私奔约定。
如果夏泽乾真的是小官家公子，如果两人从未相见……
崔挟月皱着眉想了想，感觉在自己看过的网络文学中，这种隐瞒身份最后往往会成为两人决裂的关键点：“那人出手阔绰，又仗义疏财，听来不像是会愿意被困于深宫。”
崔叙微微垂下头，烛光摇曳在他挺拔的鼻梁上，投下一片清晰的阴影，他近乎冷淡的开口：“对，夏泽乾一开始并没有当回事，他自小要什么有什么，只等着亮明身份后，两人欢天喜地的成婚——他甚至许诺的是皇后位置。他厌倦了宫中女人对他的卑躬屈膝，怯懦乖巧，却想将那人一起拉进去。”
崔挟月挥了挥拳头，义愤填膺道：“他好大的口气，他太子之位尚且坐不稳，还敢许诺未来皇后？上面有老爹顶着，怎么能单纯成这样。那女孩呢？别告诉我真同意了。”
崔叙新奇地看了崔挟月一眼，不知为何她对素闻谋面的人有如此浓墨重彩的感情，“那女人本就是游侠，是个无拘无束的性子，一听夏泽乾说这些当即就翻脸了，扇了他一巴掌就准备跑，反正她九族也不知在不在人世。”
崔挟月放了一半心，这种狗血剧情一般按她逃他追他俩插翅难飞发展。
“然后……”
崔叙清清嗓子，有些不愿意回想这段。
彼时他正在窗边看书，夏泽乾人生第一次遭遇拒绝，顶着脸颊上红彤彤的巴掌印在房间内瞎转，又气又恼，最后实在忍不住一把夺走崔叙的书，“你想想办法。”
崔叙当时身体健康，双腿也未残疾，对夏泽乾也没有什么尊重，他看书看的正到关键之处，趁夏泽乾不备夺回，“想甚办法，一开始又不是我让你瞒着的，她那性子绝对不可能进宫跟其他女人拈酸吃醋。”
夏泽乾不满道：“我都许她皇后之位了，天下国母！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大不了为了她以后不纳妾便是了。”
“哦。”少年崔叙不疾不徐翻过一页书，对夏泽乾昏了头的想法不置可否道，“这话你应该去和皇上说，说你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世家大族的女儿全看不上，他们的家族势力也不在乎——皇上为了巩固皇权还纳了多少妃嫔。”
夏泽乾不顾形象地蹲下身子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早知道不告诉她真相了，大不了养在外面……”
崔叙“呵”了一声，对他烦不胜烦，顺着他话道：“不如趁机绑了她，强压着成婚她想反悔也是无用。”
崔叙随口说出这话，说者无心听着有意，正对夏泽乾心意。
他猛地站起来，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真当崔叙听召去太子府看望称病的太子时，两人面面相觑。他几乎认不出眼前这副病痨鬼是夏泽乾了。
夏泽乾被崔叙启发，自己又添油加醋加了不少，准备齐全将那人约来见面。
事情从一开始发展的就不顺利，那人久混江湖，一碰面就知道夏泽乾要耍什么花招，她仰仗着自己身手不凡也来应约，“太子殿下，还需小人给您行礼吗？”
夏泽乾涨红了脸，磕绊道：“不不必。这事是我不对，你你别介怀。”
那女子点了点头。
崔挟月和少年崔叙发出一样的感慨：“然后呢！”
夏泽乾嘴角泛着青紫，显然是被揍了，眼睛却出神地盯着正殿，偏执道：“她顺从与否皆无碍，等我们成亲……等成亲了！”
少年崔叙听着正殿传来的叮叮当当声响，不由抬头看了眼房梁，她不会真把房子拆了吧。
眼见两人相互折磨，脑袋都大了，他虽未有个恋情，却知道两人往后绝不能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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