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雨后,那重叠在鹿安清耳边的滴答声消失了,正印证了刚才的种种,且算是他的错觉。
公西子羽的胳膊自上而下,被划破了好长一道伤痕,的确是皮外伤,却也贯穿整条手臂,异常刺目。白色的布条包扎起右臂,这就让他穿衣方面,显出了几分为难。
非石是特地剪开了衣裳的右侧,这才让他穿上了。饶是这般奇怪的模样,出现在了公西子羽的身上,便又觉得,如此也别有一番韵味。
公西子羽的面上略带一丝歉意,温声说道:“父皇让鹿祝史留下,许是有几分猜忌,却是我连累了鹿祝史。”
鹿安清:“天子脚下,灾祸横生。这个节骨眼上,官家谁都不会信。”
天子有真龙护身,天子脚下,不该有灾祸频繁出现。可是自打城南那件事后,迄今为止,祝史已经陆陆续续拔除了十来只灾祸。
这消息会传递到史馆,自当,也会出现在明康帝的案头。
想必明康帝会非常,非常不高兴。
这无疑是在戳他的心窝子。
灾祸频繁滋长,岂非是在剑指他这个天子……其位不稳?
公西子羽:“我已经无事,鹿祝史有要事在身,还是早些离去为好。”
“公子的性格,未免多变。”鹿安清不疾不徐地说道,“变得,有些快了。”
方才还有几分怪异谈兴,现在又温文尔雅,赶着将人往外推。
公西子羽勾唇一笑,温柔说道:“人多善变,心思易改,信不得。”
非石收拾完衣物,冒雨回来,看着外面滂沱的雨势,无奈地说道:“公子,雨势这般大,要祝史出去,也太难为人了。”
公西子羽:“与我多待,也是无益。”
鹿安清:“公子这么说,那臣偏得多坐一会。”他淡淡一笑,难得有几分顽意。
公西子羽微愣,继而朗声大笑,摇着头不再说什么。
在这突如其来的大雨里,闲着没事的他们,开始下棋。
下棋,的确是无聊至极,才会抉择的事。
起初他们两人,都不在意。
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只是下着下着,就不自觉开始认真起来。
鹿安清捏着棋子,微蹙眉盯着棋盘。过了须臾,这才落下了一子。
公西子羽落子,也是谨慎思考。
咔哒。
黑子行。
咔哒。
白子落。
两个聪明人都上了心,这盘棋就下了有些时辰。等到胜负已定,外头滂沱的雨势,总算稍微小了一些。
手边的热茶换了又换,公西子羽艰难地抬起茶盏吃了口,看向鹿安清。
“吃口茶,暖暖身罢。”
“还未到冬日,倒也没这般畏寒。”
下了盘棋,梗在他们之间的莫名感觉散去了些。
非石觉察到,不由得看着外头的雨丝,这场雨来得,可真是时候。
公西子羽:“平日多在意,到了冬日,才不会觉得愈难忍耐。尤其是下了雪的时候……”
听着他的话,鹿安清有些出神。
冬日,雪。
他蓦然回想起那亘古不变的雪山。
“公子,之前所说,人的思绪之外幻化出来的触须……和灾祸,又有何不同?”
突兀的,鹿安清问起了这件事。
在被搁置了一二月后,仿佛这件事已经不存在之后,他突然提了起来,轻描淡写得好像这就是一句茶会闲谈。
公西子羽:“一个是人,一个是灾祸,两者有何相似?”
鹿安清:“公子既身有神异,那也该知道,祝史拔除灾祸,遭受反噬,久之,也会发疯。崩溃了的祝史,被侵蚀的人,他们异化的模样,若是公子见过 ,便会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公西子羽:“灾祸非人,也与人,不尽相同。”
他伸出自己受伤的胳膊,示意鹿安清看。
片刻后,他道。
“方才,我便是运用所谓的触须,按压了我的胳膊,鹿祝史可曾看出差别?”
时间过去一二月,公西子羽似乎愈发知晓如何操控。
“不曾。”
“非石,过来。”公西子羽将门外候着的侍从叫了进来。
非石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位置站定。
“你可曾有什么感觉?”
非石被公西子羽问得有些迷糊,摇头,“仆没什么感觉。”
公西子羽:“那你出去罢。”
非石一脸迷惑又走了出去。
“现在,”公西子羽重新看向鹿祝史,微微一笑,“冒犯了。”
随着话音刚落下,一种玄妙的感觉笼罩了鹿安清,仿佛有另外一个人的意识,另外一个人的存在,驻足在他的屏障之外,轻轻地……
敲了敲屏障。
如同一个,轻轻敲门的姿态。
鹿安清微微瞪大了眼,讶异地看向公西子羽。
“你有感觉。”
公西子羽笃定地下了结论。
“是单臣有,还是祝史都会……”鹿安清喃喃自语。
“依我猜测,应当是,祝史者,皆会有之,且这样的能力,所有的祝史,不分阶等,都应当拥有才是。”
公西子羽说话时声音淡淡,带着温润的笑意,可一字一句,却仿佛掷地有声,落之为实。
鹿安清疲倦捏了捏眉心,仍旧能感觉到公西子羽的存在……那非常强烈,就仿佛有一个冰凉的大团子包裹住了他,让他无时无刻都能察觉到,公西子羽在何处。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让他很不自在。
“可史馆内,并未有人提及此事,也不曾有过先例。”
“你与我,不便是最好的证明?”公西子羽扬眉,“鹿祝史,你不会当真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区区的黄级祝史吧?”
“此乃太史令亲手所测。”
“老师便永远是对的吗?”公西子羽平静地说道,“除非圣人,谁都可能出错。”
更何况……
鹿安清感觉到那湿冷,冰凉的触感在身体摇曳时,莫名打了个寒颤。
公西子羽微讶,那湿腻的感觉骤然消失,他略带歉意地说道:“方才忘记收敛,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它们似乎特别喜欢鹿祝史。”
鹿安清想起刚才的感觉,微微蹙眉,却又有些好奇。
公西子羽说得没错,他的确,也曾感觉过……
不知不觉,
鹿安清的意识慢慢沉了下去。
那天,在城南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先是慢慢的,慢慢的,在拔除的过程中,觉得现有的力量犹且不够,所以……
感觉到体内,涌出了更多的力量。
可那种力量,不是运用咒令那种,那应该可以称之为……意识,或者精神的力量?
精神力互相触碰的感觉,也会反馈到人的意识里,正如……
在公西子羽的眼中,那些牵丝如缕的淡白雾气一点、一点地溢散,带着温暖的气息,散发着如同草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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