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殊看不见,只听得见声音,凭借想象,她能想到他此刻的恶劣表情。
她火气腾地蹿起来,她很难解释,为什么在外她对所有人友好礼貌,偏偏在郁则珩这一点即燃,她将问题归结在郁则珩身上,该找原因的是他。
隔着眼罩,乔殊剜他一眼,她抿唇,音调冰冷:“我为什么要消气,有什么值得我生气?”
郁则珩声音更淡:“你一直翻来覆去,很难让人注意不到。”
乔殊不动,抿着唇的下颌清瘦漂亮,傲气又霸道:“我说过,我习惯一个人,有人在身边我睡不着,况且,你呼吸声太重,我怎么睡?”
当初婚礼结束,她搬进南湾婚房,在晚上就提过分房间睡,家里主次卧都是套房,面积大小跟格局并无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主卧床跟床垫都是用得最好的,她要求郁则珩睡次卧很合理。
郁则珩:“为什么要分房,我们是假结婚?”
“当然不是,只是我睡觉不太老实,怕吵到你睡觉。”她语气更像是怕他会吵到自己,但要做出为他考虑的样子。
郁则珩坐在床头,床垫的柔软度令他眉头微乎其微地皱了下:“说说看。”
乔殊:“嗯?”
“打鼾还是磨牙?”
乔殊闭眼,眉心隐隐在跳动,这些词为什么会跟她产生联系,她仿佛此生都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咬牙:“我睡觉习惯开着灯,关灯我睡不着。”
“就这样?”郁则珩平静望着她。
“我睡眠浅,有点动静都会吵到我。”
她提出一堆有的没的要求,一些的确是她习惯,一些是临时编凑,她以为郁则珩会嫌她娇气麻烦,但郁则珩说行,随她,按她的要求来,他睡觉安静更不会吵到她,她沉默了下,不胜其烦。
结婚第一天就已经想离婚。
乔殊趿着拖鞋啪嗒啪嗒进浴室,再出来时,郁则珩换上新婚的红色睡衣,领口敞开一颗扣子,露出锁骨下一寸皮肤,冷白的色调才有一点暖意,他好整以暇拿着一本杂志在翻,听见她推门声,合上杂志放在床头,随手拿过搁置的手表看了眼时间。
高耸眉骨下,眼眸深邃乌黑,他声调平平:“1个小时37分钟,再过三分钟你还不出来,我考虑要不要进去捞人。”
乔殊没有为自己洗漱记时的癖好,她没这么变态,但这句话奠定他们之后的相处模式,好好的话不会说,越阴阳怪气,越膈应才好,最后扎上对方两刀赢下一局才算过瘾。
新婚夜第一次,乔殊不知道多久,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过程有些小曲折地结束,她没有经验,只从姐妹谈话里听得一星半点,像郁则珩这样的,时间不算长。
可见再大也没用,中看不中用。
事后没有拥抱,没有甜言蜜语,乔殊抱着手臂,跟郁则珩隔着手掌的距离,她有些许恍惚,她结了婚,身边躺了个不怎么熟的男人。
静默片刻,郁则珩嗓音粗哑:“你怎么样?”
乔殊只听清后三个字,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给了个敷衍回答:“还行吧。”
她想说一般,出于善良的底色改口,又想行不行你自己不知道,有什么好问她的。
“那继续。”
乔殊怔愣一秒,木质气息扑面而来,她闪躲不及,他贴上她的唇,她才反应过来,那句“怎么样”不是让她评价,而是问她的状态。
后来那次,出乎意料的好。
更重要的是助眠,她睡得很熟,睁眼时天光大亮,婚礼连轴转的劳累一扫而空,间接导致他们婚后做了七天,她也就顾不上适应身边多出一个人。
现在,乔殊不想忍,最坏的结果,他们争执一番,他黑着脸去隔壁睡,然后第二天一早搭飞机去摩洛哥也好,巴西也无所谓,再懂事销声匿迹个大半年,互相都清静,这婚后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乔殊嗓音里似雨夹冰:“我不懂你坚持不分房的意义是什么?除了故意跟我作对之外,我想不到你任何动机?”
她压着喷薄的火气,但凡他接茬,火焰必升腾数尺高。
“我没有在跟你作对。”郁则珩松开她的手,鼻尖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声音是难得温和,“小殊,我们已经结婚。”
“是吗?”乔殊嘲弄勾勾唇,“谢谢你告诉我,我差一点忘记这层身份。”
郁则珩半晌没说话,以至于乔殊以为他被自己毒哑了,几个月不见,战斗力弱成这样,她突然觉得索然无趣,有些话,跟他说不上。
过会儿,眼罩被推开至额头,她畏光地眯起眼,适应光线的半分钟里,先看到郁则珩面部大致轮廓,然后是挺拔鼻梁,再之后五官越来越清晰,最后是一双眼睛,他睫毛长且黑,他望着她,她才意识到他们隔得那样近。
乔殊拧眉,不好相处地抿抿唇:“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郁则珩注视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抱歉。”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乔殊不明所以,也觉得新鲜,她莫名笑了下:“你跟我道歉?”
郁则珩撑着手臂,质地柔软米灰色居家服以及暖色调灯光,让他看起来更温和,也更像是一位……丈夫?这种念头突然闪出来,连乔殊都觉得有那么点荒诞,他低着头,长睫的淡淡阴影扑在眼睑处。
“这次是我的问题,我离开太久,因为这一年对我们车队至关重要,我没有考虑到家庭,也没有考虑到你,你有什么不满可以跟我说。”
乔殊怔愣。
她以为自己听错,下一秒又警惕起来,郁则珩突然说人话,会是陷阱,等她放松她警惕,又冷嘲热讽补上一句“他全听公主安排”。
乔殊偏头,乌黑长发铺在身下,没有化妆的脸干干净净,唇红齿白,明艳张扬有所收敛,既拉开距离又重新审视他,她启唇轻声道:“你还真是拿自己当回事,你没看出来,你不回来,我过得更好?”
她说的是实话。
他们之间并无牵绊,婚姻改变的是将他们的婚姻状况从未婚改成已婚,婚前婚后的生活,区别并不大。
郁则珩不是来跟她争论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他声音放缓:“你们家老爷子寿诞是不是快到了?七十岁,至关重要的一年。”
乔殊眸光一滞,沉默片刻。
“我会一直待到那时候。”
这意味着他会继续待上大半个月。
乔殊怀疑郁则珩知道了些什么,她都能听到风声,他不可能听不到,无心也好,有意补偿也好,对她都是有益的,更重要的是,郁则珩此刻的低姿态,让她很受用。
她垂眸思忖,她怎么想不重要,重要是老爷子怎么想,她情绪没出现在脸上,她掀起眼睫睨他一眼,兴致缺缺,语调冰凉:“随你便,这也是你家,你要住也没人会赶你走。”
不等郁则珩反应,乔殊慵懒地拉回眼罩,挺翘鼻尖有一颗极淡的褐色小痣,嫌他烦:“说完了没有,我要睡了。”
乔殊一向吃软不吃硬。
郁则珩凝视着她数秒,无论什么事,乔殊都接受得心安理得,傲娇神态更像是她在让步,仿佛本该如此,全世界不围绕她转简直有罪,这种蛮横在她身上,并不令他讨厌。
他半阖着长睫,唇角似有似无地勾动下,他仰躺着,接受了公主的“恩惠”。
—
郁则珩留了下来,他用完早餐,待在二楼书房。
书房是乔殊得意之作,一整面墙做不规则书架,被书籍塞满,另一面墙,有单独的大书柜,因为她职业的缘故,里面收录着一些绝版的典藏本,地板铺着深色地毯,一张棕色原木办公桌,桌面上干干净净,并无杂物,只有一支花瓶,插着一束盛开的洋桔梗。
窗户大开,阳光倾入,照着半个书桌,富有生活气息。
摩洛哥的赛事结束后,车队已经飞去西班牙站点,加泰罗尼亚赛道酷似F1方向盘,是F1全年赛季的关键点,十六个弯道以及一公里的直道,对所有车手而言,难度系数极高。
他人不到场,线上开起远程会议。
鉴于摩洛哥成绩不错,队内气氛轻松。
车手柯明刚二十岁,从F4到F1的成绩并不算亮眼,性格冲动好斗,初生牛犊不怕虎,风格激进冒险,在没人看好他的情况下,郁则珩一眼看中他,签他做二号车手,他也不辱使命,新赛季表现亮眼,风头甚至盖过一号车手布鲁尼。
因为加泰罗尼亚赛道的直线道与长弯角,高速长距离与低速弯道,对于引擎跟空气动力学设计要求都相当高。
工程师们在跟车手沟通,作出优化改动。
郁则珩靠上椅背,他习惯这种氛围,他从小对赛车感兴趣,十岁时第一次现场看F1比赛,欢呼与赛车引擎声点燃的不仅是赛场的气氛,他14岁时参加福特方程式,之后拿到A级竞赛执照,在F4到F2累计积分,在二十岁那年,正式开启F1职业生涯。
拿过区段冠军,年轻气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后来那场事故,他被迫结束职业生涯。
柯明撑着手臂桌面,问:“boss,你什么时候过来?”
“会晚一点,我这边出现一点状况。”郁则珩淡淡道。
“什么状况,严重吗?”柯明下意识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严重吗?
郁则珩指腹轻点着木桌,因这个问题而出神,两年里乔殊第一次提到离婚算不算严重,但或多或少,说明他们的婚姻可能出现一些问题。
所有事跟车一样,出现问题,需要及时修理,否则小到一个零件的遗落,也会引起一场后果惨重的车祸。
过了会儿,郁则珩收回思绪,长睫下的眸底没什么情绪:“不用。”
“小问题。”
—
从画廊出来时,秦叔的车已经停在路边。
乔殊身边,是成熟稳重的中年男性,金丝边眼镜,镜片折射着冷光,他微笑:“今天很荣幸有机会跟乔小姐看展。”
宋悦在两人身后,她回头看了眼,两个年轻男人已经将画抬进一辆商务车里,她双手插在口袋里,这次合作成本不便宜。
这幅《落子无悔》是近代画师梁位晚年作品,两位僧人于松林对弈,各执黑白子,全神贯注的神态与环境的静谧肃杀相得益彰。
这幅画能拿到手费很大功夫,转眼,乔殊微笑恭维:“您比我更能体会这幅画的意境,梁位老师若在世,只怕要称您为知己。”
她叹气:“艺术无价,落在不懂行的手里就是废纸,但落在行家手上,就是千金不换的宝贝,魏总,您看,您能不能收下这幅画,让它的价值不至于在我手上埋没。”
魏总笑:“太贵重,使不得。”
“我们两家一直是合作关系,多年承您照顾,我们家老爷子总念着您的好,说改日有空请您上门吃顿便饭。”
“就算乔董不说,我也早就想登门拜访。”
乔殊展唇,眉眼生动明艳:“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落子无悔》被摘下来,工作人员仔细打包,又轻手轻脚地送上专车。
魏总是大行物流公司董事高管,心满意足地交握着手,说今年物流的价格还能谈,公司那边他去运作。
“那就太麻烦您了。”乔殊送他上车,她合上车门,抬起手再见:“魏总,一路顺风。”
宋悦走过来,目视远去的商务车,再看乔殊面无表情地揉捏肩颈,问:“老爷子那,还去吗?”
乔殊掀唇,语调平稳:“去。”
毕竟,邀功要趁早。
乔振凯参加老友的私人晚宴,乔殊施施然出现,挽着老爷子的手臂进场,她简单说了结果。
“你这件事办得漂亮。”
乔振凯面上没有波动,两人穿梭人群间,不时跟熟人微笑打招呼,老爷子辈分高,又仍然占着位置,丝毫没有服老的意思,身边人都给几分面子,羡慕他子孙满堂,又有个乖孙女,孝顺乖巧,还愿意陪老人家出入这些场合。
“我这孙女没什么大出息,也就能在我身边待着,不像你儿子,年纪轻轻已经是主治医生,听说马上要评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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