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这一闹,两家人不欢而散,再无交会。
晏家因儿子固执己见,即便上门赔礼道歉,也不知如何给个说法。而卫家则揣着一口气咽不下,更不可能主动有所表示。
两家虽陷入僵局,倒是再也无人提起退亲。
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花园这出闹剧不知怎地悄悄流传出去,成为高门贵女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那些个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闲来无事就爱搬弄是非。
之前,朝奉郎的胞妹魏庭霜属意晏家大郎,悄悄与之相会,却被那卫仪岚堵在酒楼闹了个笑话。
如今姓卫的与晏大郎的婚事眼看告吹,这“卫魏”笑话的主角便易了边,有了后续。
卫子嫣接连收到各府请帖,皆是邀她前往赴宴。名目上写着赏花茶会,其实想当面看她笑话罢了。
她与那些千金们素无深交,心情好才一处走走场面,凭什么白白送上门去充当她们的乐子?
是以,卫子嫣称病在家,所有邀约一概谢绝。
话说那位朝奉郎的胞妹在大庭广众被拂了面子,一直记怀在心。本想借由其他姐妹撺掇的茶宴出口恶气,这下希望落了空。
闷闷不乐之际,丫鬟的一句提醒让魏庭霜开了窍。
仇可以晚点再报,眼下大好时候,先拿下晏大公子方为要紧。
魏庭霜觉得此话甚有道理,连忙央求兄长替她图谋周全。
她那一母同胞的哥哥名唤魏庭州,陛下钦点的正六品朝奉郎,替太子打理庶务,与晏启正时有交道。
魏庭州年少老成,在外人眼中就是个闷葫芦,不爱与人交际。年愈二十还不曾议亲,此种牵线搭桥的事教他如何开得了口?
何况,人家晏校尉与卫小姐的婚约尚未真正取消。
“八/九不离十。”魏庭霜言之凿凿地告诉兄长,“我都打探清楚了,卫子嫣称病这些时日,晏大公子就没上门去瞧过一眼。”
“她病了?”魏庭州闻言一诧。
外面有说她装病的,但魏庭霜更希望是真病,如此方能充分印证晏大公子对她的的确确已无半分情意。
“反正听说十几日不曾出门,以她耐不住的性子,多半真病了。”
魏庭州神色微微发黯,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一张神采飞扬的俏脸。嫣然含笑,顾盼生烟,彷佛没什么事能教她的眉眼染上忧色。
可后来,他在酒楼外见到她双目含泪,面容凄婉,好似伤情绝望到生无可恋……
“兄长就帮帮我嘛……”
庭霜摇着他的手央求,魏庭州收回思绪,好半天才答应去探探口风。
身为太子亲卫,晏启正大多时候随行太子,不在太子府便在东宫。魏庭州要找人,可谓轻而易举。
不过二人交情不深,魏庭州左思右想,瞅准个时机,在皇宫大殿外的玉石阶梯下截住由东宫出来的晏启正。
“晏校尉——”魏庭州正面迎上前,故作巧遇。“正好魏某有事请教,可否耽误晏校尉片刻?”
“无妨,朝奉郎请讲。”
魏庭州摊开手中早已备好的文书,一份近日草拟给太子殿下的庶务清单,虚心求教其中细节。
晏启正就他熟知的部分指正一二,魏庭州道了谢,状似随口寒暄。
“晏校尉近来可是公务过于繁忙?”
“不忙。”晏启正以为他怕耽误自己的时间,“朝奉郎若有其他事,但讲无妨。”
“无事,只是……”魏庭州扯起嘴角,干笑一下掩饰。
“听闻卫太中的千金抱恙半月,晏校尉却抽不出时间前往探望,还以为晏校尉忙于公务。”
蓦然听到这话,晏启正浓眉不由地一挑:“她又病了?”
“看来晏校尉尚不知情,魏某多嘴了。”
“不会……”
“恕魏某僭越,大丈夫当断未断,反受其乱。若晏校尉并无联姻的心思,理当及早决断,还彼此清明。”
晏启正这才深深看向魏庭州。
此人向太子进言时,也是这般迂回的话术。
“朝奉郎有心了。”
“哪里,魏某再次谢过。”魏庭州颔首,拿着文书拾阶而上。
晏启正转头看着那个背影,总觉不大对劲。
那么沉默寡言的一个人,为何平白无故地在他面前多这么一嘴?听上去既像让他去探病,又像提醒他该早日断了婚约……
“嘿!”
尤在琢磨中,背后突兀地冒出动静,一个巴掌重重突袭在他肩上,惊了晏启正一跳!
“发什么呆呢?敌人摸来身后了都没察觉。”
来人武关义,字守忠,刑部尚书家的二公子,六品云骑尉。
他与晏启正年岁相当,志趣相投。两人幼时一起学过骑马,后来他离京断了往来,前两年回京后才因喜好收罗宝马重新熟络起来。
晏启正看着笑嘻嘻的好友,一时头绪无从说起。
“去你那儿喝口茶。”说罢,拉着武关义出了宫门。
两人在武二公子的小衙门内落座,门房得令,赶紧沏了一壶猴魁送上来。
茶水还烫着,晏启正已讲完方才经过。
“魏庭州找你,应当是为了他妹妹吧?”武关义替好友前后一通分析。
“他要你当机立断,和卫府退了亲,他妹妹这不就有机会了?否则,他与卫家八竿子打不着,犯得着多管闲事?”
晏启正端着茶杯细细一想,似乎是这么回事。
武关义朝着他挤挤眼睛:“看来那魏姑娘对你依然情深不改,你要不要考虑?”
卫……
愣了一愣,晏启正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另一个“魏”。
他并无意魏庭霜,当初与之相约酒楼其实是个误会。
魏姑娘假借兄长之名约他出来,向他表明倾慕。他尚未来得及开口婉拒,卫子嫣不知怎地就在门外,当场闯进来,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咬定他与别的女子有私情,蛮不讲理地胡闹,气得他当即就想退婚。
提起这事,晏启正又想到卫子嫣。
每回闹过,他这位未婚妻必然凄凄楚楚病一场,教人没法子追究她的不是。
这回又病了半月,算算日子,不就是从那日花园不欢而散开始?
母亲说她来之前风寒初愈,莫非因他那句“做妾也不可能”伤心过度,再度病倒?
放到从前,母亲必然已从卫夫人哪儿得到消息,催促他赶紧登门探病。再不济,着人备份礼送过去,聊表关切。如今两家关系僵冷,还有必要表示关切吗?
晏启正犹豫。
之前的病是她自己作出来,不去管也罢了。这回若因自己而起,再不闻不问,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小气?
可倘若去探了病,她继续纠缠上来又如何是好?
“魏庭州说的也对。”还是武关义替他分析其中利害。
“你若真想退婚,就该快刀斩乱麻。这病你也别探了,省得给人希望,又教人失望。此刻心软,将来残忍。你就等卫小姐病好了,赶紧把亲退了,彼此痛快。”
此刻心软,将来残忍。
晏启正觉得这话说得没错,但武关义接着话锋一转。
“不过,卫小姐对你痴心一片,都为你寻死觅活三回了,现在又为你病倒。你要真退了这婚,该不会……郁郁而终……吧?”
“……不至于。”晏启正脸色有点难看,“她也并非真对我痴心一片,不过视我为她所有,不许别人抢走而已。”
“你如何知道?”
晏启正不愿细说,沉默地将手中热茶一饮而尽。
武关义歪着头,瞄眼过去:“老实说,你与卫小姐青梅竹马,真一点不喜欢她?”
“谁说青梅竹马就一定要喜欢?”
武关义“嘶”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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