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初走上前接过,见杨允中素来挺直的腰背此刻谄媚地深深下压,拖在地上的袍角也染上了脏污,心下不由喟叹。
军汉粗糙,御龙直的副指挥却喜洁成癖,这事在禁军中人尽皆知,甚至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而这个人终究是干了脏活,变成了上位者的一把刀。
像他的衣服一样,往后他见用还是见弃,前程道路,身家性命,都系于皇帝一念之间。
但其实,上位者也从未给他第二个选择。
只略触了一眼,景初就收回了目光。将卷宗轻置于御案上,便退回原位,神光内敛,双目半张半阖,气势沉静如渊。
饶是帐内温暖,兴宁帝也穿得厚重。他轻咳了两声,拿起卷宗待要来看。略翻了两页,却又不耐烦,将卷宗掷下,随口吩咐:“你只捡那要紧处,禀与朕听。”
杨允中听皇帝这样说,迟疑地看了一眼景初,见皇帝没有打发景初离去的意思,方磕个头,开口:“臣昧死以闻,根据殿下供词,刺驾案当日,庆王殿下收到了一个京营兵的口信,说陛下……陛下危殆,请王爷领兵救驾,说完便服毒自尽了。庆王遂寻靖王饮酒,药倒靖王,盗取其虎符,率军前来救驾。”
兴宁帝突然打断了他:“药倒?哪来的药,怎么药倒的,又为何用药而不直接吐露实情?”
杨允中小心翼翼看上首兴宁帝的脸色,又连忙低头俯身:“臣无能。”
兴宁帝拿眼皮子夹了他两下,阴鸷地抿着碗中茶,不说话。
过了好半晌,杨允中背上衣衫已完全被汗打湿。他觉得此生的汗都要流尽了。
兴宁帝这才摇摇头,大发慈悲地开了口:“罢了。接着说。”
杨允中心神猛地一松。虽为武人,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也不免露怯,只好勉力压住颤抖的嗓音:“谢陛下。臣挖出了这位兵士的尸首,奇怪的是,他身着京营制式装束,但京营中并无这号人。此人受过腐刑,当为内监,经查,是靖王承奉太监陈冲在行宫新认的的徒孙。只是制式铠甲与佩刀不知从何而来。这个案子要办,臣以为还需景小将军配合,查一查京营中谁丢失了铠甲与佩刀。”
不知道是谁把刺驾案栽到了京营和靖王的头上。靖王且不论,京营向来由景氏管辖,这是在给皇帝上眼药呢。
景初闭了闭眼,刺驾案既出,随驾的所有人终究都会遭到猜疑。李惟、景深君臣间的这根刺,到底是种下了。
她取下兜鍪,放在脚边,端正跪下:“京营管理严格,从未丢失铠甲刀具。但杨指挥既这么说了,臣愿倾全力配合调查。若真是京营管理不善致使歹人混入二王身边,臣愿去职谢罪。”
兴宁帝深沉的眸子扫过杨允中,在景初身上定了一瞬,又看了眼卷宗,突然发一声嗤笑:“孽子供词不尽不实,再审。杨允中,朕予你便宜行事之权,涉案人、物,你可任意缉没。景初,你当全力协助。”
二人齐声受命。
景初退出御帐,回到自己的营帐,疲惫地压一压眉心。狗皇帝叫自己觐见不就是为了敲打么。自己立下救驾之功,只从从五品升到了正四品。这也就算了,正式的告身还未下来呢,就急着敲打,兴宁帝薄情寡义之性难掩。
正在此时,太史敬满面喜色地入帐汇报,说是已找到冯泰走私案的线索。
在京营哨探的监视下,发现了一批从丰平卫秘密运出的箱笼。运货的马车车辙很深,估摸着箱笼里装的不是兵器就是银两。
景初正好刚受敲打,心气不顺。遂道:“我亲自去截下这条线。德枢,你帮我告几日假,这些时日,营里的事就交予你了。若杨允中在查案上要京营的助力,你便尽量配合他。”
太史敬应喏而退。
顾怀民有些担心:“皇帝才敲打你,要你好好配合调查,你就告假,皇帝会不会觉得你骄横,不服管教。”
“不碍事。青年人脾气骄狂些是常事,我若事事老成,他反会深忌之。况且刺驾案分明与我景氏无关,若我受了委屈,不使些性子,反倒侍上愈发恭谨,岂非可疑。”
说着,景初又冷笑道,“也正好叫他知道,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我景初不是泥捏的,更没那好性儿。”
二人计议已定,遂带百余兵卒奔邬城驿而去。
邬城驿依渌水分支邬城河而建,按照太史敬的线索,冯泰的赃物将运抵邬城驿,走邬城河入潞水南下,送至神都。
景初决定在邬城驿守株待兔。
夕阳残照,橘色的日光透过林子洒下。忽而吹过一阵风,枝桠摇曳,树叶沙沙作响,树影婆娑斑驳,仿佛老夫子摇头晃脑吟哦着古老的诗句。
押解着银两的冯泰麾下数百兵士饿着肚子赶了一天的路,困顿不免涌上,冯泰心腹军官徐三更是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冯泰自知犯的事不小,景初与安王不知何时就可能发动对他的政治清算。因此他严命麾下尽快将这批银子送到京里,一是为了上下打点拖延时间,二是若大楚实在待不下去了,也可买回一批兵甲,武装更多的士卒。
这队兵马遂扮做富商昼夜兼程,为了今日运抵邬城驿,更是饭都还没来得及吃。
一个扮做镖师的中年汉子腹内饥饿难忍,赔笑凑到徐三马车窗前,道:“三爷,弟兄们实在是饿得受不住。不若停下吃些个再走。”
徐三从昏沉中惊醒,一听这话,皱眉骂道:“出息!就饿成这样?前世没吃过饭?老子也还没吃呢!将主的事若是办不好,别说吃了,命都别想要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今夜必须赶到邬城驿,明日破晓前必须将货物装船,若谁误了我的差事,休怪军法无情!”
这中年汉子只好苦着脸退下。
徐三却又叫住他:“告诉弟兄们,再苦一苦,等办完将主的事,我带大家去邬城喝花酒,酒肉与女人管够,且痛痛快快玩几天。”
那汉子立马眉开眼笑应下。
但景初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了。
夜色初临,扮成商队的徐三所部刚刚风尘仆仆赶到邬城河边。邬城驿建在邬城河边的一个小小的冲积平原上,众人在山林间赶路多日,终于见到了目的地,不由得松缓了精神。
突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几个正搬运货物的士卒猛然警醒起来,大声喊道:“敌袭!敌袭!”
徐三所部立即抽刀出鞘,不过眨眼之间,景初已携养足了精神的百余骑掩杀而上,为林间添了一抹血色。
这些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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