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华对家里清来照顾囡囡的大姐太过上心了,那天大姐少吃了一碗饭,少华居然特意写在了日记里。连我都没有被他写进日记里过!
少华学医,但他连最简单的头疼发热都治不了,他是一个医学研究员。研究的工作让他习惯记录,也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了我。我像每一个怀疑丈夫出轨的妻子一样神经敏感,写下发现丈夫出轨的蛛丝马迹。
那天我出门买菜回来——现在的菜价可真贵,要不是地上的泥只有杂草能活下来,我真可能退化几百年成为一位农民——重点是,我买菜回来后看见少华从大姐的房间走出来,恰好被我撞见了。
我吓了一跳,少华也被吓了一跳。他支支吾吾地说有东西落在大姐屋里了。比起他进大姐屋里让我更震惊的是,他居然还有东西落在了她屋里!什么时候,怎么落下的?!
那以后我像个偷窥狂一样观察着大姐。我发现她的手臂很有力量,轻松就能单手抱起囡囡,囡囡最喜欢被她高高举起玩“飞机”游戏;我发现她的牙口很好,再严丝合缝的罐头只要被她的牙尖一碰立马就能拧开,比开瓶器还厉害。我不由赞叹出声,大姐却不在意地说她连榴莲壳都能用牙撕开。
我不由的和大姐对比起来。我手臂的力气太小,只是抱囡囡几分钟立马就麻了;我的牙更是花钱做了烤瓷牙,怕热怕冷怕硬,中看不中用。
但我不甘心被比下去,大姐肯定也有很多缺点!她的视力不好,有时候天刚黑下去她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必须得开灯才行;她不爱干净,反正我就从来没看见过她洗澡,身上总能闻见一股臭味,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忍受的,他们就跟闻不见一样。
我开始若有似无地在少华面前贬低大姐,少华没几次就烦了,抱怨说我把心思花在没用的事情上。我怯怯地向少华要更多的钱补贴家用,外面的物价已经上涨两次了。少华躲进了卫生间,少华躺在床上装睡,少华下楼跟讨厌我的公婆待在一起......
哈,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悲哀呢。明明当初求着我嫁过来的人是他们啊。
你尽管无视我,尽管消磨我的尊严骄傲,尽管将我困在两层楼里,在我的脚上套上无形的锁链,慈悲地劝告我外面的世界太多危险。所以啊,这种时候了,你可没办法把我赶出这栋房子。少华,我,已经是这里的一部分,永远不要忽略。
这里是我的家,我什么地方都能去,任何禁令对于我都是无效。
纸上刚开始的字迹还算工整,越到后面字与字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像蜂巢一样挤在一起。唯独最后一句字写得很大,笔划锋利又尖锐,像要刺破纸面。
孙不器合上乐谱夹,看完这段文字像是听完一段咆哮,让人心累又疲惫。
该去二楼了。
孙不器重新把蜡烛点燃握在手中,站在了通往二楼的阶梯前。在面对前,她需要先明确几个问题:
一是,二楼的敌人是谁。
不会是夜莺,目前为止她还没有现身的痕迹。是江少华,还是他的妻子?孙不器不喜欢自己这种念头,但她还是开始思考起来,自己能不能拿到他们的把柄要挟。
二是,丧尸是怎么来的,有多少。
夜莺在当年已经是名动一时,比起云雀只会赚得更多。江少华能得到她的青睐,经济水平肯定不低。如果他是一个掌握了关键技术的医学研究员,那就很好解释了。孙不器猜,江少华应该是掌握了基因密码,可以通过药品篡改人体基因制作出丧尸。
至于数量......从纸上的文字来看,药的效用还没稳定下来,从人类变成丧尸还需要一段时间发酵。那位保姆,可能就是江少华的研究观察对象。还在观察期的药,只能赌一把,赌他还没来得及大面积传播。
三是,江家父母和江少华是怎么死的。
......
才走到二楼楼梯就能感觉到温度下降了很多,楼梯黑漆漆的,阶梯很高,难怪要在二楼安一扇门,这样的楼梯实在不适合小孩子单独走。
四处静得连她鞋面与楼梯地板的摩擦声都能听见,孙不器大着胆子往上走,看到了二楼的那扇镂空铁门。她掏出钥匙开门,借着蜡烛的光观察二楼的布局。
二楼中心有一个很大的活动空间,摆了很多小孩的玩具。华丽精致、贴满闪钻的公主玩偶分布在活动空间的每个角落,蜡烛光照过去的时候,反射着璀璨的光。
以此为中心,有四间房间散布在周围,其中一间挂了禁止进入牌子的房间引起了孙不器的注意。啪嗒一声,二楼的铁门被打开,孙不器缓缓踱步到了那间房间前,手握在把手上一拧。
这扇门的锁舌已经被人破坏了。
孙不器转动把手轻轻推开一道缝,往里面扔了一个刚才从地上捡到的玩具。似乎是打到了什么玻璃瓶,传来了玻璃滚到地上摔碎的声音。
又等了一会儿再没传来什么动静后,孙不器贴着墙站用脚尖将整扇门踢开,一阵冷风混杂着消毒水和药物化学品的味道从房间里吹出来。
“月兔,检测里面有没有有毒气体。”
孙不器调整蜡烛的光,照亮了房间一角,看清这是一间实验研究室。
“月兔并未在空气中检测到对人体有害的物质。”
孙不器走了进去,人都站到这里,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再这么坐下去也不是事儿,得想办法和孙不器汇合!黎艳先看向房子一楼大厅的入口,该怎么靠近那里呢?
“小伙子。”一只手攥住了他,坐在他旁边那人阴沉下脸,“看戏,最忌讳走神,心不在焉。”
大哥,你爱看就自己好好看,老是注意我干嘛。
黎艳先欲哭无泪:“大爷,我内急,去上厕所。”
“你知道厕所在哪里吗?”大爷两眼无神,说话却透着股邪气,“可别走错了门,有点门能进,有的门不能进。就比如那姑娘,一只脚就踏入了死门。”
大爷漫不经心地往台上一指,正是孙不器。
必须得找到孙不器,黎艳先已经站起身来:“大爷,我憋不住了,你先慢慢看。”
“等等......去厕所怎么好抱着一个女娃娃,把她交给我吧。”
黎艳先往外一迈步,大爷的手攥得比浇筑的铁块还要紧,他这一迈脚居然没离开原地半步。
他静静地看着大爷,大爷静静地看着他。
黎艳先晃醒怀中抱着的小女孩:“小姑娘,现在不能再睡了。手脚还有力气吧?”
小女孩刚醒还懵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黎艳先把女孩翻到背上背着,抬脚从裤脚里掏出一根伸缩铁棍,“抱紧了,跌下去还能不能捞得起来就不一定了。”
女孩收手抱紧黎艳先的脖颈交界处,只见黎艳先掀桌一翻,将木桌上的东西砸了一地,还未等那些人反应,手中的铁棍已经向那些人打过去。
铁棍从一人的的右肩膀直溜溜地劈到左腰,那人被分成两半露出内里,居然是糊了一层纸的木架。
院子里的纸人鱼贯而来,小女孩被吓得闭紧了双眼,双手双脚都紧紧地圈住黎艳先,耳边只能听见铁棒不断穿过纸皮和木架的声音......
房间里的瓶瓶罐罐装了什么东西孙不器看不懂,直接就走到了桌子前翻找江少华的研究记录。略过一堆看不懂的化学公式和符号,孙不器捡自己能看懂的文字快速翻看。
部分细胞失活变异症,加速腐化、力量增强......液体、粉尘传播,通过伤害、重组皮肤组织制作丧尸,气体正在研究中......成品下颚和双手力量大幅度增强,畏光、黑暗中行动迟缓、对声音敏感......
孙不器耐心地往下翻,不是这些不是这些,她要找到更有用的东西。
......丧失的大脑经病毒侵蚀简化,无法思考,可以通过特制的哨子控制......找到了!
突然,孙不器的眼前慢慢垂下几缕长发,她头也不抬朝着天花板射了一枪,一个滚地翻身躲开。天花板上,一个顶着纸人头的女人趴在那里,头以一个诡异的旋转角度看向孙不器。
一个纸人头顶着真人长发,看了这画面让孙不器的胃都难受了起来。她没有停顿犹豫,一直朝着天花板射击,但是女人的爬行躲藏速度也很快,连开几枪孙不器都没有挨到她一点衣角。
“你还想见到女儿吗,那就停止攻击!”这话说出来后,孙不器都觉得自己比天花板上的东西更邪恶,“她在我手里,你还记得吗?”
“囡囡,囡囡,把囡囡还给我!”女人突然发了狂,朝着孙不器发出动物应激时的吼声。
“想要见到她,现在立马停止攻击!”
“......”女人停顿了一下,又突然暴走起来,发出地狱恶鬼般的咆哮:“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女人朝着孙不器猛冲下来,孙不器反应很快一个翻身躲了过去,但女人移动的速度更快,一个转头就出现在了孙不器的面前,往她下腰一掏......她贯穿了孙不器的腹部,手还牢牢地卡在里面。
一开始孙不器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觉得腹部凉凉的湿湿的,能明显感觉到异物在里面。
等到神经反应过来,无以复加的疼痛让孙不器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震惊又惊惧地和女人纸人头上白描的双目对视。
“孙不器!”黎艳先见到这个场景也是被吓得心口一缩,没有犹豫,举着铁棍朝着女人攻击。
黎艳先在进门前将房间门关上了,女人的速度虽然快,但在不大的房间里可以移动的空间并不多,更何况......孙不器牢牢地攥住了她的手!
这一击,女人避无可避。
黎艳先的铁棍打入了女人的纸人头,她惊慌恐惧到全身都颤抖起来,手足无措地一掌劈开孙不器的双手,将自己的手拔了出来,冲破玻璃窗从二楼跳了下去。
腹部的异物被拔出的那一刻,孙不器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也空了一块。黏液般的血流出来,只能感觉到眩晕、恶心、剜肉刮骨般的痛,她浑身都被卸了力,只能呆坐在原地。
“孙不器,你没事吧。”黎艳先在孙不器面前蹲下,对着她腹部被贯穿的伤口手足无措,“一定很疼吧。”
“废话。”孙不器白了他一眼,“你来试试。”
“坚持住,我开车带你回月港市。”黎艳先脱下外套紧紧地包扎住她腹部的伤口。
“那我肯定是疼死在半路了。”孙不器脸色苍白,朝着黎艳先举起手枪,瞄准。
黎艳先被吓了一跳:“不是吧,你疼归疼,也不至于拉我一起下水啊。”
看到孙不器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有了动作,黎艳先下意识地一个擒拿手反扭住她双手在背后,夺去她手中的枪。
但是,枪还是开了。
而黎艳先觉得背上忽然一轻,转头看去,小女孩神色冷漠地站在不远处,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他们。
“快松手,我快被你扭死了。”孙不器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
黎艳先松手,将孙不器护在身后:“她是谁?”
“丫头。”孙不器冷笑道,“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换了一副皮囊,你居然还能认出来我。”丫头身后的影子开始活动,有触手在生长,“在这之前,我甚至没有控制这个身体,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你的伪装完美无缺,但其他人的反应你控制不了。”孙不器瞟了一眼破碎的窗户,“没有一个母亲会丢下自己的孩子逃跑。她刚才的害怕,不是因为黎艳先的攻击,而是因为看见了你。”
丫头寒水一样冷漠的眼神看着孙不器,忽然头小幅度动了一下:“你身上,有熟悉的气息。这个气息,来自我。”
“多亏了你留下的肢体部件,我被病毒感染了。”孙不器无所谓地一笑,“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几个小时前还担心自己会变成什么东西,现在却躺在这里等死了。”
黎艳先的瞳孔都颤抖了起来,孙不器刚才说,她被感染了?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孙不器对黎艳先说,“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以为我还能活很久吗?”
黎艳先移开视线,神情不辨。
“你有一个选择......”丫头用充满诱惑的语气说。
“我拒绝。”孙不器毫不犹豫地打断,“不要想着拉拢我,如果变成非人的东西,我宁愿死。”
丫头脸上的笑意更冷:“我以为你很聪明,实际却愚不可及。从前我也跟你一样濒死,但是主人出现了......看啊,我现在多么健康,就算身体被损坏了,也只需要换一副身体就好了。”
孙不器比她笑得更嚣张:“你还以为自己活着吗,如今,你不过是一个装病毒的容器罢了。”
“姐,你是我姐好吧,别说了。”黎艳先一脸菜色,丫头虽然还是扑克脸,但她身后的触手却生长得更疯狂了,“......你放狠话倒是放痛快了,我就惨了。”
拉仇恨也没有这么拉的啊。
“堂堂巡猎者,面对变异生物连这点狠话也不敢说吗?”孙不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黎艳先笑了:“你眼神真毒哇......几时发现的?”
“要是能活下来,我一定告诉你。”孙不器虚弱地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巡猎者大人,拿出你保命的本事吧!”
“她的弱点在脖子。”
黎艳先将从孙不器那里夺来的手枪放回她手边,朗然一笑:“谢了。”然后朝着左手手腕一按,他的周身忽然开始冒起雷电紫光。
丫头察觉到势头不对,操控着黑影触手朝他攻击。黎艳先单手握着铁棍一捏给铁棍附上雷电,将其甩出,铁棍所到之处雷光阵阵,黑影触手轻松地就被雷光斩断。丫头只好双手抵在身前和铁棍对上,正好中了黎艳先的计。
现在,丫头的黑影触手被斩断还未来得及恢复,而她的双手正全力抵御铁棍。黎艳先快步接近丫头,赶在她反应之前双手已经扼上的她的脖子。
“等等,我有话要问她!”孙不器急切地喊道,牵动的腹部的伤口,痛得她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丫头,夜莺在哪里?”
丫头没有回答她,一副安然就死的模样。
黎艳先默默加大了雷电伏度,丫头被电击得痛苦地叫出声。
“江少华在哪里,他真的死了吗?”孙不器换了一个更容易回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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