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庭看着地毯旁的一双粉色软履，忽然问道：“她与你敬茶的时候可穿了鞋？”
李和和仔细回想了一番：“穿了的，她跳完舞，便换上了室内用的软履，我记得是粉色的，上面还绣了牡丹。”
沈明庭掀开白布，尸体的脚上穿着一双外出用的素色海棠绣鞋，鞋底干干净净，应该还没有来得及出门。
李和和偏着脑袋，一脸纠结，想看又不太敢看：“怎么了？“
沈明庭沉声道：“她换了一双鞋。“
李和和连忙从门外探出头，却又立刻就被红拂的死相吓到了。
女子的面部已然不复之前的美艳动人，而是变得肿胀发绀，先前那身舞衣不知何时换成了一身半袖裙襦，但仍可从脖颈处看到一片斑驳的暗红色斑痕。
李和和平复了一下心情，努力地为自己洗刷冤屈：“我走之前，她穿的不是这身衣裳，头上的簪子似乎也少了一枚。”
“哦？”沈明庭似乎起了兴趣：“什么样的簪子？”
多亏李和和是个精于玩乐的主儿，对此事记得分明：“是一只凤凰流苏的红宝石金簪。这簪子的选题和用料都极为华贵，雕工也十分精美，不像是寻常人家能买到的东西。”
沈明庭打开妆奁，里面的各种首饰都在，唯独不见那枚簪子的踪迹。
他语气难得多了一分凝重：“的确被你说中了。”
“说中什么？”
“这不是寻常人家的东西。”
李和和心中一惊：这、这不会是宫中的东西吧？可就算是丢了一枚宫中的簪子，也值得沈明庭亲自来追查破案吗？
沈明庭沉吟片刻，再次开口。
“你不是说你有证据么，”他的声音清冷悦耳，却又显出一分意味深长来，“本王给你机会，你现在就将证据找出，还自己清白。不然起码也是一个欺瞒之罪，现在就可将你押入大牢。”
自己离开九狱宫这几年，大半时间都是在吃喝玩乐游戏人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
李和和绞尽脑汁地解释：“我走之后，她换了外出的衣服和鞋子，明显就是还见了一个人嘛。”
沈明庭略略抬眸，便多了几分凌人的气势，“你如何证明确有此人？”
李和和又是语塞，她没办法证明有这个人，甚至没办法证明这个人不是自己。
沈明庭又开出了新的条件，循循善诱道：“本王念你年幼无知，也不是不可以帮你，但你须得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李和和试探地开口：“什么条件？”
“本王观李姑娘武艺高强，不如你我二人合作，找回那枚簪子。在此簪暂未找回之前，你须得跟在本王身边，随时护卫本王。”
……在这儿等着我呢。
李和和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能随时护卫在大人的身边，听从大人的吩咐，是我的荣幸。只是不知大人打算何时为我洗清冤屈呢？”
见李和和乖乖地跳了坑，沈明庭不露痕迹地勾了勾唇。
“这块地毯不仅干净，也没有什么磨损的痕迹，且是红拂赤足跳舞所用，看得出来她对这地毯很是爱惜，除了自己轻易不会让人触碰这块地毯。”
李和和点了点头，这块地毯洁白如雪，柔软如云，红拂十分爱惜，自己都听到了好几次红拂吩咐下人行走间不要碰到这块地毯，甚至李和和从旁边走过的时候，她都特意相陪，就怕客人不小心踩到。
“而唯一穿着鞋在上面走过的，就是布置了红拂自杀现场的凶手。凶手虽然打扫过了现场，没有明显脚印，但他却忽略了这是一块长绒地毯，他鞋上的细小砂石还是遗落了下来，能够看出足印长度在七至八寸之间，是成年男子的脚。”
沈明庭不疾不徐地说道：“此外，缢死或者绞死的人在死之前都会出于本能剧烈挣扎，指缝中会残留下绳索的布料，更别说凶手此次用的是这种容易断裂的长绫。“
这长绫李和和也见过，是红拂用来跳舞的道具，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为杀死她的凶器。
她忍不住问道：“既然长绫容易断裂，那是怎么勒死红拂的呢？”
于是，捕快们难得地看到了一向雷厉风行的璟王爷耐心答疑的场景：
“可以看尸体颈上的勒痕。”
李和和在神医谷见过许多伤病，但死者身上的伤痕还是第一次见。
人的身体总是很诚实，它们会告诉医者它们需要什么，也会告诉仵作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沈明庭的声音好像更温和了些：“这些勒痕有粗有细，深浅不一，较深、较粗的是致命伤，由多条白绫绞在一起组成；较细、较浅的是凶手用长绫伪装自缢留下的痕迹，他甚至完全可以计算好时间，这种长绫在悬挂与死者同样重量的物品多久后会断裂，发出响动让旁人发现尸体，把嫌疑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被转移了嫌疑的李和和立刻咬牙切齿起来。
沈明庭继续道：“明明用了此种长绫作案，死者的指缝间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说明凶手很有可能是个惯犯，甚至从事过杀手、仵作之类的职业。“
李和和迫不及待道：“那我们便从红拂身边的人查起，看她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是不是有人要买凶杀人，加害于她。“
“不错，衙门已经开始摸排死者的生平关系了，”沈明庭转头吩咐道：“现在把尸体运回衙门的殓房，将此处贴上封条，派人暗中守着，再通知烟雨楼，明日便可开门营业。”
“是！”
捕快们已经在准备贴封条了，见那位得了王爷亲眼的李姑娘还在周围四处寻觅证据，他们便很有眼色地提醒道：“李姑娘，璟王殿下已经走了，你不是他的护卫吗，怎么还在这里？”
“哦，”李和和赶紧快步跟上，正正经经地称呼道：“璟王殿下，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沈明庭微微皱着眉：“为何叫我殿下？”
……难道不是因为你的祖宗，因为这天下的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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