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城，天使的馈赠。
一个年轻人推开大门。他模样陌生，四周打量几眼，就目的明确地朝着同伴那桌走去。
突然，他想到什么似的，脚步一转，面向前台。
“——喂，那个酒保，两杯苹果酒！”卡勒姆喊道。
吧台前，红发青年冷淡却礼貌地点头，调酒，倒酒，动作利落而优雅，将酒杯推给点单的客人后，他继续做起自己的事。
卡勒姆抓着酒杯来到座位上，端起来尝了一口，咂咂嘴。
——软绵绵的，感觉也就那样。
他还是更喜欢「火水」一点……但这家酒馆里无论有没有卖，他大概都喝不着。
看了看四周动静，卡勒姆示意同伴凑近，先展开了话题：
“——我亲爱的欧文，看看他，蒙德这种乡……这种小地方，一个酒保居然能穿这样的衣服？”
确实，那青年身上的衣服看着低调，实际上用料很有品位，价格不菲。
对面，同伴也十分配合，与他靠在一起说悄悄话。
“——什么酒保？那是晨曦酒庄的老板，下来玩玩而已！”
“想想蒙德高档酒的价格。”欧文做了个夸张的奇特手势，“那可是七国都数得上名号的有钱人……这么说起来，你刚刚那个态度没问题吧？”
“这…能有什么问题！”
卡勒姆一副恼羞成怒的表情：“欧文，你找我来是为了谈事的吧？”
欧文闻言，耸耸肩：“好吧，我亲爱的卡勒姆。”
“说起来，上次说的那件事……”
没有乐子可听，附近的酒鬼们纷纷移开了眼神。
就在这时，两人隐蔽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穿着枫丹服饰，怀中揣着发条机关的钟表，说起话来也像枫丹自诩「城里人」，看不起「乡下地方」的做派。
但事实上，他们并不是枫丹人，而是来自至冬，是「壁炉之家」的成员——既是被国家收养的孤儿，也是隶属「愚人众」的间谍和情报人员。
当然，「卡勒姆」和「欧文」都是假名——要是还顶着个至冬人的名字，就不方便他们隐藏了。
对面，化名欧文的同伴搓搓手，做出一副十足苦恼的样子。
“卡勒姆，你也知道我在这儿待了多久——不像是枫丹，蒙德城里有不少家猫野猫……可怜见的，我就多喂了几只。”
「我是在你之后来的，发展了几个下线，但不清楚他们背后有没有主人。」
卡勒姆饶有兴致地问：“然后呢，欧文？怎么，你的小家伙们打了起来，挠坏了你的家具？”
「怎么，有人泄露了你的任务情报？」
“那可不。”欧文摇摇头，“但这倒还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小猫嘛，教教就听话了。”「这我自有手段。」
“但问题在于，今早上我一起床——你猜怎么着？”
“有话直说。”
“一个个都没影，都失踪啦。”
“什——”卡勒姆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但事实就是这样，我的朋友。”欧文叹口气，“我就想着，是不是有人把它们给捉去了？”
「有可能是被人发现了。」
“——欧文，你就为了这个要把我叫过来？”卡勒姆脸色一变，站起身，差点没忍住撂下酒杯转身就走的冲动。
你自己都可能被盯上了，还想拖我下水！？
“冷静，冷静。”欧文叹口气，“卡勒姆，我知道你事务繁忙，但这事不仅关系到你我，关系到你我家里可爱的小家伙，也关系到全蒙德——的小猫咪们啊！”
影响到愚人众在蒙德所有暗桩的大事……卡勒姆握着拳头，重新坐下，一副「我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离谱话」的表情。
——这回他可是真心流露。
当然，在外人看起来，这只不过是生性严肃的人，却被迫顺着自己不着调的好友说话，心里不爽罢了。
卡勒姆确实也是心里不爽。他皮笑肉不笑：
“——既然是找猫，何不动动您尊贵的双腿，去冒险家协会挂个委托呢？”
然而，听见他嘲讽的话语，欧文却不仅不生气，甚至还面带赞同，一拍大腿。
“——哦，我亲爱的卡勒姆，你这就说到点子上了！”
……回去就向上级牢骚一下，让把这家伙从枫丹调走吧。这说话方式感觉不像装的，是真被枫丹人腌入味儿了。
“蒙德这段时间出了个万事通。”欧文低声说，“什么都能问她。”
卡勒姆皱眉：“什么都能问？”
“你可别不信，我的朋友。”欧文招招手，凑近，“有人丢了猫，她一听，就把那猫的下落说出来——给人喂了狗啦。”
这就是被骑士团的「猎犬」逮住了。
卡勒姆一惊：“这么嚣张？”
这话乍一听是在说狗主人，实际是在问那个情报贩子。
敢在蒙德这片地方透露骑士团秘密抓捕人员的情报？被骑士团的「猎犬」一发现，还不掏出她的肠子！
“当然了，朋友，你猜怎么着？”
“别废话。”
“——哈，那万事通帮过狗主人的忙，人家拿她没办法！”
欧文乐完，又瞬间换回原先的愁苦表情，拿出一钱袋摩拉。
“唉……卡勒姆，小猫们吃起醋来可真是没完没了。我疑心它们有可能是不高兴了才跑掉，最近可不敢多出门。”
“但幸好，你的休假正是时候！老朋友，不如就帮帮我一个忙？”
「我的身份不好暴露，希望由你去问。」
卡勒姆打开钱袋数数，啧了一声，将它勉为其难地放进腰包。
“我去哪里找她？还有，你之前提冒险家协会，和那边有什么关系？”
***
碰头地点是一间荒废已久的旧屋中。
这里至少该有半年没有打扫了，动作一大，扬起的灰尘就呛得他直咳嗽。
卡勒姆抬眼看去，从他进来之前，少女就坐在那张桌子上了：白发，灰眼睛不怎么聚焦，乍看像是盲人。
她皮肤苍白，还穿着一身黑白的衣服，像是抹从画片上走下来的影子；与之相对，少女却有种漫不经心，嬉皮笑脸的神态。
他：“……听说你这儿可以买情报？多少钱？”
——欧文那家伙说的最好是真的。
卡勒姆在心中恶狠狠地想。
“——是哦，我知道很多故事。”少女眨眨眼。“不过不收钱，虽然我是还欠着债没还啦——嗯？感觉虽然有在还钱，但欠骑士团的金额却越来越多了耶，真有趣。”
卡勒姆皱着眉，比起对方古怪的言辞，他先注意到的却是某个令人在意的名词。
“——你为什么会欠骑士团的钱？”
“唔，最开始是因为在风神像上面写字，还有把骑士团总部的墙弄倒了吧。”
少女爽朗地回答。
她这么一说，卡勒姆倒是模模糊糊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家伙，在他离开蒙德后不久就出现的。
蒙德本地的法外之徒……据说她虽然帮过骑士团，但结下的交情全拿来顶牢狱之灾了，还倒欠一大笔钱，总是被骑士们追着跑。
古怪的家伙，怪不得欧文认为她不会告密。
这种一查就知道的事也没必要撒谎。他略微放松：“你想要什么？”
少女笑嘻嘻地说：“当然是用故事换故事啦，西里尔先生。”
比脑子反应更快的是男人的动作——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刀已经抵上了少女的咽喉。
少女看着他，歪了歪头，毫不在意自己的脖颈间，刀刃的位置更深了几许，血从刀刃淌下来。
最后，还是卡勒姆——该叫他西里尔了，把刀刃微微收回：“为什么你会知道？”
少女笑嘻嘻地，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任由伤口裂得更开：“嗯？知道什么？”
“——少装模作样！”西里尔厉声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壁炉之家」的孩子们，尤其是他们这些，从小被选做暗桩间谍培养的，真名都只会在少数人间流传。
前几年他在蒙德潜伏的时候，是和上边单线联系的，之后对方也和他一起撤离——按理来说，就算是这边的愚人众同事，也不该知道「西里尔」！
“因为我很好奇？”少女欢快地说，“然后就去看了名单！唔，名单是丹尼斯的，就是我啦。”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所以你也听不懂吗？唔，解释思路真难耶，看来我还是没学会。”少女撑着脸，“啊，如果是问原因的话——”
“因为，就是你引发的「杜恩克尔事件」嘛。”
“——！”
本该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事，却突兀地在一年后，在这间旧屋子里被点破了。
西里尔意识到不好，瞬间连退两步，转身就要逃走——
他对上了雪亮的银白剑锋，剑光几乎要贴上他的眼皮。
身着骑士礼服的女性立在他的身后，神情凛然，气势锋锐。
——西风骑士团代理团长，琴。
她只一个人，就令西里尔浑身僵硬，仿佛浑身破绽都被狮兽锁定一样，完全无法动弹。
卡勒姆看着包围他的几十个精锐骑士，甚至还有代理团长亲自出马，一下明白，跑是跑不掉了。
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撬出骑士团知道的消息，掩藏所有能够掩藏的证据——
然后，他看见正垂着头，恭敬地跟在琴身后的熟悉身影。
“——「欧文」！”
西里尔咬牙，却只能念出那个显而易见的假名。他能演出的愤怒本来只有三分，现在却变成了三分假、七分真。
“——叛徒！你还记得自己发过的誓吗？你居然背叛女皇陛下！”
与蒙德自由而懒散的人神不同，各国对于统治自己的神明都有不同的敬称。
比起「冰神」，至冬人更多称他们的神为「冰之女皇」。
欧文——真名丹尼斯的人，却只是喃喃道：“……是啊，这太不对了。”
抛去刻意装出的浓重枫丹腔调，他是个普普通通的瘦削青年——脸色苍白，金发，穿着有些过分单薄。
丹尼斯静静地垂眸。
“至冬养育了我……我便该为至冬付出一切。我发誓效忠女皇，视组织的同胞们如我的兄弟姐妹，如我的手足。”
“……而背叛了自身手足的人，只好令他归于至冬的冰雪。”
西里尔冷笑：“哈，居然还记得！怎么，你这是要为自己换个放尸体的地方，改成蒙德的雪山了？你以为叛徒会有什么好下场？”
丹尼斯摇摇头。
“我从未忘记女皇陛下的恩德，想要背叛至冬……”他说道，声音居然显得很是难过。
西里尔只是嗤笑一声。
“——但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呢，西里尔？”丹尼斯突然发问，他抬起眼，露出那双天青色的眼睛，眼中盛满悲伤。
“——西里尔，西里尔，那是吾神的骨啊。”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西里尔大怒，“女皇陛下怎么可能——”
“……吾神恩惠世人的奇迹依旧在流传，但无人知祂的名。”丹尼斯闭目，“——我与我的父母，我们都曾受祂的恩。”
至冬凛冽的风雪，压塌了脆弱破旧的小屋，熄灭唯一的火种。
但流浪的人却活了下去。
未烧尽的篝火、自然死亡的雀鸟、为人遗弃的衣物……
一个个好运的眷顾中，他们想起这双天青色的眼睛，想起曾经听长辈说过的，无比古老的传说。
逝去时的双亲也未有痛苦，而他站立片刻，看见从「壁炉之家」散发的火光。
“没有祂的慈悲，我早该归于风雪……但祂令我活，我也不应白费我的命。”
“但是，西里尔。”丹尼斯轻声说，“你令邪物篡夺祂的力量，令扭曲之物践踏祂的慈悲……”
就在知晓的那一刻。
“——我想要杀死你啊，我的兄弟与手足。”
因此失去了效忠女皇的资格。
——他为失落之神献上他所剩一切。
***
西里尔被骑士团带走了。离开之前，他的神情依旧是愤怒中透着十分的茫然。
但他显然也没有自尽的勇气，在骑士团的审讯下，还是说出了自己做过的一切。
「奇遇之骨」是他从同僚那里得来的，他陷入困境，不抱希望地尝试之后，却发现它真的有用。
西里尔当然感到惊喜：正好趁机立个大功！
——是的，向「奇遇之骨」许愿，甚至动用了来自深渊的东西，制造出只传染蒙德人的疫病时……他只是因为看见至冬与蒙德的谈判陷入焦局，想要争功而已。
但他有两件没想到的事。
第一，「奇遇之骨」的意外性不是开玩笑的。
虽然西里尔用深渊力量四处修改、千防万防……也没防住它制造疫病的同时，还搞了个大的——不仅能够吸引魔物，还能诱导魔物异变。
别说是掌控蒙德……就是把东西丢掉后，他都差点没能从魔物堆里逃出来！
第二，则是「奇遇之骨」的来历。
在西里尔之前，它属于西里尔的同僚；但再之前，再再之前……它属于一家拥有天青色眼睛的人。
在父母死去之后，孩子眼睁睁看着它被夺走——但再之前，他曾许下愿望。
琴走过来，看向丹尼斯。
“——你曾说过，你尚未做出对蒙德不利的事。”
丹尼斯垂眸：“是的，团长大人。”
“从半年前入境蒙德开始，你就在刻意向骑士团展示自己的行踪。”琴问，“在那之前，你就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丹尼斯摇摇头。
“我曾向吾神许愿，能够感觉祂的力量。”他停顿了一下，表情羞愧，“但是在靠近蒙德后，我才发现神的骨……所以，我想要得到骑士团的信任，请求你们的帮助。”
琴定定看了他几秒，视线柔和下来。
“与骑士团的调查一样，你并不怀有恶意。”
她行礼：“既然这样，我谨代表蒙德城欢迎你的到来，丹尼斯先生。”
青年瞪大天青色的眼睛。
“可以吗？”他问。
“蒙德是自由之都，这里欢迎每一个不怀恶意而来的客人。”
丹尼斯愣了愣，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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