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所求,都有属于自己要站的立场,每个人的立场不同自然面对同样一件事情的看法,决断都会不同。”
朱煐说着看向朱樉,烛光在他清亮的眼中微微跳动。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仿佛每个音节都斟酌过才出口:“这就是为什么在大家看来商贾全都是一毛不拔的原因,因为大家都没有站在商贾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他略略停顿,见朱樉凝神倾听,便继续道:“而秦王若是站在这商贾的角度看待问题之后你就会发现,一切豁然开朗!商贾并非是真的一毛不拔,而是他们担心当真露富之后,连同性命都给丢了!毕竟他们相较于朝堂上的兖兖诸公而言,实在是毫无抵抗之力!”
他语气转沉,仿佛自己也置身于商贾那般如履薄冰的处境之中。窗外蝉声忽高忽低,衬得他话音愈发清晰。
“商贾也是有所求的,此番下官就是思考到了商贾所求。”
朱煐微微向前倾身,衣袖在烛光下泛出淡青的微光,“目前大明商贾的地位低下,无人重视,甚至还是贱籍。如此情况下,秦王殿下以为这些商贾所求为何?”
朱樉的眉头一挑,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他原本略带散漫的目光渐渐凝聚,沉吟片刻方道:“商贾想要提高自己的地位?”
他这句话出口时还带着两分试探,但说完之后,自己却仿佛被这句话点醒了什么,眼神倏地亮了起来。朱樉顺着朱煐所说的话思考之后得出了结论,不禁微微颔首,似乎对自己这个推断颇为满意。
月上柳梢头,清辉透过窗棂洒**内,与摇曳的烛光交融在一起。
房间里,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房间外,蝉鸣蛙叫声此起彼伏
朱煐点了点头,唇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错,商贾想要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想要脱离自己的贱籍。”
他话锋一转,声音渐沉,“但同时这又产生了一个问题,陛下也曾与我说过,商贾本身就已有巨富,倘若再有名望地位,那天下百姓岂不是都想着去做商贾了?”
他忽然收住话音,眯着眼睛看着朱樉,那目光中既有考较,也带着几分引导之意。
朱樉顺着朱煐的话思
考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忽然眼中灵光一闪,开口道:“那天下百姓都学商贾,岂不是耕地无人耕种,将动摇国本啊!”
他这话说得又快又急,仿佛一下子想通了什么关窍,连身子都不自觉地坐直了几分。
朱樉并非没有脑子,也并非不会思考,而是需要人引导。相较于正常人而言,身为秦王,他所经历,所看到的事情远远比常人要见过,听过,经历过的要更多。有这些底蕴在,朱煐至少稍稍引导,朱樉就能触类旁通,想清楚很多东西。
就好像此时,朱樉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好像眼前的迷雾瞬间就被拨开了一样。原本很多看不明晰的东西,在这会儿都看得清楚了,甚至连带着对朝政民生都有了新的认识。
“不错,”朱煐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王爷想必也看出来了,倘若人人都学商贾,那这天下就没有人再去种粮食了。天下本就缺粮,在目前的情况下,要是天下没有人去种粮食,哪怕朝中财政再富裕,没有粮食天下也会大乱!毕竟这银子不能当饭吃不是?”
他轻轻将茶盏放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考虑。如何处置这其中的平衡,如何把握住这其中的尺度.”
“那朱御史以为,这该如何把握?”
朱樉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是抓住了什么,但又感觉自己没有抓住,不由看向朱煐,好奇求解。他的目光灼灼,全然不见了平日里的散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饥渴的求知欲。
“很简单,给商贾地位,以此让他们支持,但同时,这个地位不能直接给,也不能给的太轻易!”朱煐语气坚定,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人往往不会珍惜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且同时,要是直接给,也会对当前稳定的社会关系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朱樉顿时恍然大悟,右手成拳轻击左掌:“所以这就是朱御史限定稷下学宫名额的原因?”
朱煐笑了,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王爷想必也明白了,这限定名额为的就是两点,”
他伸出两根手指,“其一就是如王爷所说,限定名额能够将商贾地位的提升限定在小范围内,只是很小一部分的商贾的社会地位提升,他们获得名望。而他们因此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也
会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和名额。”
他稍作停顿,让朱樉消化这番话,继而继续说道:“在这种情况下。商贾拿出了大量的银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获得了对应的名望,得到了他们想得到的东西,他们非但不会觉得亏了,反而会觉得自己的辛苦得到了回报。而其中还有一点值得注意。”
朱煐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这天下的人呐,都是不患寡患不均,有人拿得多,有人拿得少,这自然就产生了竞争和对比,产生了攀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很不好,不利于和谐,不利于团结。可从另一种角度来看,竞争能够提高价码,对比能让得利者扩大收益的感受”
朱樉听着朱煐的这番话,顿时眼前越来越亮。他原本交叉放在案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身体前倾,仿佛要抓住每一个字眼。
“朱御史这话的意思是,”朱樉语速渐快,思路清晰
“设定名额,让商贾内部竞争,如此一来,得到名额的商贾和没有得到名额的商贾形成对比之后,得到名额的商贾就会觉得自己哪怕是花了大价钱,但物有所值。而没有得到名额的商贾,也会因为看到得到名额的商贾受益而嫉妒,下次再有名额时,会拼命竞争?”
朱煐眼前闪过一抹讶异。这位秦王的脑子,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好使!这哪里是什么莽夫,这举一反三的能力,绝对不弱啊!
不过这想想也是,无论是在历史上还是在这现实中,朱樉都不算是庸才。
甚至要是只说行军打仗,干仗上的话,朱樉还是个奇才,天下能出其左右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显然,朱樉不是没有学习能力,只是他先前故意不学,他的兴趣完全不在这个方面,再加上成长的背景以至于让他对这方面的学习产生了抵触的情绪。
而眼下,朱樉的目标变了,学习的动力出现了,如此一来他的天赋也就自然展露了出来。
“王爷举一反三,实在聪慧,下官佩服。”朱煐也承认,这番话是有些绕,只是他没有想到朱樉居然直接就给理解并且举一反三!他的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那这第二点呢?”朱樉好奇地看向朱煐,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刚刚说了这第一点是将商贾的名望提升限定在小范围内,这样有利于控制商贾形成内部竞争。朱樉已
然理解,不过这对于朱煐未说的第二点,朱樉依旧充满了求知欲。
“这第二点其实王爷已经说了一半了,”朱煐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朱樉的反应,“这其二其实就是起到一个千金买马骨的示范作用,让商贾形成内部竞争,让商贾明白这个名额的来之不易。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名额维持该有的价值!”
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继续道:“这天下间的东西,无论什么,那都是物以稀为贵。倘若这名额有一百个,那这名额的作用还有如今这般大吗?”
“从短时间而言,或许一百个名额能从商贾手里拿到更多的银钱,可之后呢?实际上是透支了商贾的潜力和捐名额的意愿。所谓细水长流,徐徐图之,一百个名额分成十年,如此一来,每年都有商贾挤破了脑袋去争夺这区区的十个名额!”
“同样是一百个名额,这里外里可全然不同了.王爷可明白了?”
朱樉顿时眼前一亮,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猛地站起身,在屋内踱了两步,忽然转身,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本**白了!”他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这就好像大明的皇帝只有父皇一人,可要是大明人人都是皇帝,那这皇帝也就不值钱了。就好似那乱世,人人都称自己是皇帝,那这皇帝就不值钱,唯有天下一统之后,这皇帝才值钱了。这就是朱御史说的,物以稀为贵吧?”
朱樉说完这番话,自信地看着朱煐,似乎对自己的这个比喻十分满意。
朱煐:“.”
好家伙,秦王你丫的还真是个人才!这举一反三举的,还真是恰当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强忍住嘴角的抽搐,勉强维持着严肃的表情.
朱樉这举一反三反的也是没谁了.真真是闻一知十、触类旁通,倒显得自己先前那番解释有些多余。
“王爷好悟性,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朱煐笑着点了点头
“多谢今夜朱御史答疑,解本王心中困惑。”
朱樉给朱煐躬身做了个礼,他要当贤王,这言行举止都已经开始注意,不再似从前那般倨傲随性,眉目间也添了几分沉稳之气。
朱煐亦郑重还礼,二人于月下相别,一派清辉映着两道身影,一者尊贵雍容,一者清朗如玉。
送
朱樉离开的时候已是深夜。
院子里的虫儿叫的声音都变得轻了仿佛也知夜深人静不宜喧哗只偶尔低低鸣叫几声更显得四周寂静。
月光依旧皎洁如水般洒落在院子里的石桌石凳上映出一片清冷光辉连砖缝间的青苔都隐约可见。
朱煐站在门前望了望天边那轮明月微微吁出一口气这才转身准备关门休息。
却不想刚脱了外衫躺上床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声音不重却清晰得很一下一下敲得人心里发紧。
“???”
朱煐愣了一下睡意顿时散了大半。
不是刚送走秦王吗?这难不成是朱樉去而复返?还有什么未尽之事?
他心下疑惑却也不慌披衣起身趿着鞋走向门边轻声问道:“何人?”
门外无人应答只是又响起了三声轻叩。
朱煐微微皱眉抬手拉开门闩刚将门推开一道缝隙见到的却不是朱樉而是一脸谄笑、搓着手站在那里的胡老三。
“胡老板?”
看到胡老三深夜来寻自己朱煐有些惊讶。只见对方衣衫整齐发髻丝毫不乱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
“这深夜来访不知胡老板所谓何事?”
朱煐看向胡老三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审视之意。他侧身让开半步
胡老三连忙躬身走了进来脸上堆着笑声音压得极低:
“朱御史小人在院子外面等了许久了刚刚见秦王离去小人才敢进来敲门这是一点点小心意还请朱御史收下.转呈陛下。”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那袋子不大却显得沉甸甸的递过来时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朱煐接过布袋子并不打开只用手微微一捏便知里面是银票。他索性解开绳扣只是往里面扫了一眼就看到了装满了整整一大袋的银票面额不等但厚厚一叠数额定然不小。
“不过是区区一万两朱御史您别嫌少啊小人也知道现在朝廷吃紧陛下手头肯定也不宽裕小小心意小小心意。”
“小人不求回报,这些只是小人对朱御史和陛下的仰慕才送上的一点点心意,还请朱御史日后能够多提携提携小人.”
胡老三十分紧张,这会儿的他深夜来访噗通噗通,小心脏直跳,心里头更是七上八下的,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一边说一边偷眼观察朱煐的表情,生怕对方脸色一沉,当场发作。
老朱查贪官污吏查得多严,**和**的人有什么下场,几乎人尽皆知。虽然严查贪官污吏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快十年了,可当初那狠辣的手段,余威犹在,现在依旧震慑着一大帮子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胡老三只是送了区区一万两的原因,还是托词说让朱煐交给老朱
用这个理由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反正名义上是送给老朱的,至于在这之中朱煐要抽多少油水,或者说全部都留下,这就看个人自己了
这事情主打的就是一个心照不宣。
要是寻常商贾,胡老三绝对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容易掉脑袋的事儿,可朱煐的关系太硬了,甚至有可能是未来储君的老师啊!~
倘若日后允熥殿下上位,那如今陛下让允熥皇孙向朱御史学习,在朱御史这府中居住,那朱御史日后什么地位,不必多说了.
想到从龙之功,胡老三这才咬牙做出了这个极其冒险的决定!
这已经等于是在打**的擦边球了!
胡老三紧张地看着朱煐,这一万两是在试探朱煐的态度成,则日后富贵可期;不成,只怕也要惹上一身骚。
朱煐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胡老三,目光在那袋银票上停留一瞬,而后展颜笑道:“转呈陛下就不必了,陛下让我重开这稷下学宫,这稷下学宫也还缺着钱呢,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既然胡老板有心支援,我这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
“胡老板也不用想太多,我这儿是陛下交代的差事,你们给的钱都是为公,为陛下。”
他语气从容,仿佛真的只是在处理一件公事,丝毫不见慌乱或是贪婪。
“当然,本官还有另一个想法,这个就是纯属私事了,胡老板是否愿意帮忙纯看胡老板你自己。”
“私事?朱御史请讲,小人但凡能够做到,尽管吩咐!”
胡老三听了朱煐的话,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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