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签押房,吴勇从门后探出个脑袋,想说话又不敢的样子。
陈令安依旧埋在如海的卷宗里,头也没抬,“舌头没用的话就割掉。”
吴勇一激灵,嘿嘿笑着进门,“大人,张三来了。”
“谁?”陈令安讶然抬头。
“就是你那小青梅呀!”吴勇竟有点摩拳擦掌的意思,“我去请她进来?”
陈令安问:“还有别人吗?”
吴勇:“没,就她一个,胡同口的暗哨说,张家的马车把她送到就走了。”
陈令安重新垂眸看向案上的卷宗,“不见。”
吴勇愣了,“为啥不见?人小姑娘可是满心欢喜来找你,还带了亲手做的核桃酥。”说着,用手抹去嘴角的残渣。
陈令安没好气说:“用你那核桃仁脑子好好想想,四时宴第二天她见了谁,又是因为谁她才免于张文的惩戒。”
吴勇眨巴眨巴小眼睛,恍然大悟,“哦,她替刘瑾书刺探消息!那是不能见,我这就把她赶走。”
“等等,”陈令安又叫住他,“就说我忙于公事不得空,请她过几日再来。还有,不准再称呼她张三。”
这又是为何?吴勇隐约有个猜想,却不敢再问,转身一步三摇头慢慢走远。
结果没多久他又回来了!
“额……三姑娘不肯走,要在门口等着。”吴勇小心覷着上峰的脸色,“她问能不能讨杯茶喝,门房不敢擅专,特来请示大人。”
陈令安放下手里的卷宗,“我们北镇抚司,穷得连杯茶都没有吗?”
“是是是。”吴勇一溜小跑消失。
一会儿他又在门口探头探脑,“三姑娘问有没有茉莉花茶,属下记得大人这里有……”
陈令安抓起茶罐子扔过去。
吴勇伸手接住,傻笑两声溜了。
刚消停一个时辰,他又一溜小跑回来扒着门框问,“三姑娘茶喝多了,想借用衙门的净房,咱们是借还是不借……”
陈令安手里的卷宗捏着变了形,望着吴勇皮笑肉不笑说:“不然呢?”
“明白明白。”吴勇忙不迭点头,擦着满头的汗飞奔而去。
陈令安深吸口气,好容易整理好被打断的思路,待要下笔时,门外蹬蹬蹬一阵急促脚步。
没等吴勇那张大脸露出来,陈令安抓起茶杯狠狠砸向门口,“滚!”
“这回真出事了……”吴勇壮着胆子说。
陈令安起身抽刀。
吴勇“噫”的一声抱头鼠窜。
陈令安重重呼出口郁气,重新坐在书案前,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了。
庭院灿灿,盛满了初夏的阳光,树叶在阳光下头一蹦一跳泛着绿色的荧光,随着微风,在这楼阁鳞次的京城深处,他竟闻到了几丝麦香。
一两声小孩子的嬉戏声,从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传来。
怔楞片刻,他气恼地把笔往地上一丢,阴沉着脸踏出签押房。
一路走到大门处的影壁,以往清净的地方变得异常嘈杂,当差的锦衣卫也不办差了,都扒着门缝往外瞅。
居然还有狗在叫!
陈令安重重咳了声。
人们立刻安静,大门外的狗叫声越发清晰,女子的娇斥声也传入陈令安的耳中。
陈令安呆了呆,哗啦,猛然拉开大门。
门开的同时,一块石头呼啸而来,陈令安始料未及,砰的一声,正中脑门!
啪嗒嗒,小石头连翻几滚,停住了。
嘶——,看热闹的锦衣卫同时倒吸口气。
陈令安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慢慢泛起一片青紫。
他无语到极点可以说麻木的眼睛里,映着张小满目瞪口呆的脸,而此时,扔石头的手甚至还没有放下。
暗中观察的吴勇惋惜地叹气:完鸟,小姑娘性命堪忧哇。
门前台阶上的大黄狗,似是察觉到气氛不对,竟夹起尾巴偷偷逃了。
“对、对不起,我……”张小满努力在尴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我打狗来着。”
陈令安面无表情,“你说我是狗?”
“没有!”万想不到他会拐到这个方向,张小满有点语无伦次,“狗一直冲我狂叫,我害怕。”
陈令安望天,“那此刻我是否该闭嘴?”
张小满呆滞一瞬,反应过来他在和自己闹别扭,一时心里又酸又涩,又夹杂着丝丝的甜意,慢声道:“别生气啦,很疼吧,让我看看。”
陈令安偏头避开她伸过来的手,“有事?”
张小满没有气馁,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我等了好几天也不见你找我叙旧,只好自己找上门。”
陈令安仍旧面无表情,“我是恶贯满盈的奸臣贼子,玩弄人心的阴险小人,你就不怕我害你?”
听到这话张小满反而敛了笑,看向陈令安额角上的小坑,“九年前,有坏孩子欺负我,我气急了,抓起石头扔他们,结果砸中了路过的你,还留了疤……那时你只抱怨几句,却没生气,还帮我撑腰教训那些人。你看你今天也没有发火,你才不是坏人,和从前一样宽和。”
陈令安轻轻哼了声。
“不请我进去吗?”张小满扬起笑脸。
陈令安站着没动,“这里是北镇抚司衙门,迈过这道门槛的人不是官差就是要犯,你确定你要进来?”
“那还是算了。”张小满悄悄缩回伸出的脚,把点心匣子捧到他面前,“核桃酥,我做的,比不上林姨的手艺,但也不错。”
盖子打开,里面是寥寥无几的碎块,再勉强都拼不出一个完整的。
卷着残叶的风从长街吹过,吹不散小满脸上的尴尬,“呃……我晌午就没吃东西,一直等到现在……”
陈令安盯着她的脸,忽然失笑,接过她手里的匣子,“我派人送你。”
张小满习惯性说了声“不用”,稍后反应过来又笑了,“还是要送的,我不认得路。”
来京城之后,她总共也没出几趟门,连张家附近的街巷都认不全。
陈令安吩咐两个锦衣卫护送她回去。
金乌西坠,马蹄声声,张小满从车窗探出几乎半个身子,笑容绚烂,大力地挥手。
陈令安看着她逐渐远去,消失在拐角。回过身,却看到吴勇带着一脸憨憨的笑,正在冲着巷口舞动双臂。
陈令安摸了摸额头上的青紫,“今日谁当值?”
吴勇不明就里,“我啊,廖凯告假,这个月都是我负责北镇抚司的警备。”
陈令安扯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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