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澄净,北镇抚司的签房被月光笼着,就像浸在一汪洁净透明的湖水中。
房间不大,墙边书架满满当当全是各类书籍案宗,一张长条书桌,桌子两侧堆着案卷,有的已经拆开,有的封口上还贴着盖有北镇抚司印信的封条。
“她真这样说?”陈令安从一堆案卷中抬起头,眼中露出惊讶。
“可不是!”说话的是随他去平阳侯府抓人的校尉吴勇,“小姑娘胆子还真大,竟敢拿大人做挡箭牌,把咱们的眼线都惊着了。”
陈令安又问:“张文作何反应?”
吴勇不由笑出声,“被小姑娘顶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既不敢得罪刘家和陈阁老,又怕大人替小姑娘撑腰。那是左右为难,罚也不对,不罚也不对,憋得一张老脸都紫了。”
“又有蒋氏在旁一个劲护着,到底也没送庄子上去,最后不准吃饭、罚跪祠堂。眼线过去打探的时候,想着这姑娘肯定得哭一泡,嘿,你猜怎么着,这姑娘没哭也没跪,人家把蒲团攒到一块躺上头,睡得那个香啊!”
吴勇挤眉弄眼靠近,“我说大人呐,什么时候多了个小青梅,还长得挺漂亮。对你不错啊,连刘瑾书都扔到一边不管。”
陈令安用笔杆抵住他的额头,慢慢推远,“正常情况下,在我和刘瑾书之间,女孩子会选择谁?”
“当然是刘瑾书。”吴勇脱口而出,“家世好、相貌好、性情好,还是正儿八经的探花郎,但凡不是瞎……”
他一激灵,讪讪住了口。
陈令安接过话头,“但凡不是瞎子,都会选刘瑾书,她却毫不犹豫站在我这边。张家突然冒出个土里土气的漂亮乡下妞,突然地出现在抓捕现场,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土里土气的漂亮,吴勇咂摸咂摸,似乎还真有点贴切。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他笑嘻嘻调侃,“或许人家就好大人这一口呢,俗话说得好,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待看到上峰暗含警告的眼神,吴勇立马一改戏谑的口吻,“大人怀疑这是他们做的局?我这就派两个兄弟去宣府查张小满的背景。”
陈令安默然少顷,“宣府没什么可查的,留意她在京城的行踪就足够了。”
吴勇挠挠头,想不明白也应了,又开始发牢骚:“白白浪费个好机会,刘方和陈阁老的动作也太快了,他们怎么知道咱们今天的行动?”
陈令安眸光微凉,“我不过是从三品指挥同知,头上还有指挥使压着,而这次的对头一个是即将入阁的户部尚书,一个是几乎把首辅架空的次辅,难免有人心思活泛,想两面讨好。”
“等我揪出这人,非把他大卸八块!”吴勇气哄哄骂了句,“就捉了几个小鱼小虾,弟兄们这几个月的辛苦全白费了,咱北镇抚司从没这么窝囊过。”
夜风袭窗而过,烛火晃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很难看清陈令安脸上的表情。
他没有说话,吴勇却没由来一阵怯意,嘿嘿笑着给自己描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叫那群老匹夫好看!”
一边端起书案上的茶杯,“茶都凉了,也不知道给大人换一杯,当差的人越来越不用心了……”
却是借机溜之大吉。
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月光透过窗子,水似地倾泻下来。
有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娃娃慢慢从中走近,笑容很甜,声音也很甜,就连普普通通的“令安哥”三字,都变得异常悦耳。
胖嘟嘟的小圆脸,逐渐和白日里那张俏丽的脸重叠了。
恍惚中,有人哭着喊了声“哥哥”,随之声音被人潮淹没。
陈令安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就着月光,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一粒丸药吃了,又咳了一阵,方渐渐喘定。
九年了,难道要等仇人老死么?
拳头一点点攥紧,死劲握着,陈令安闭上眼,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陈、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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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唱,给一贯冷清沉寂的张家祠堂添了几分生机。
蒋夫人看着欢畅吃喝的张小满,又好气又好笑,又颇为无奈,“这个时候你还能吃得下去,真是没心没肺。”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张小满把碗里最后一口粥吃掉,抚着肚皮幸福地眯起眼睛,“我就昨天早上正经吃了点东西,守祠堂的人只肯给我水,越喝越饿,这一晚上饿得我是前胸贴后背,差点去见如来佛祖。幸好母亲想着我。”
蒋夫人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少给我卖乖,你这孩子闯大祸了,别以为搬出陈令安就能吓倒你爹,他在等。”
“等?”张小满不明白。
“你爹把惩戒你的消息放出去了,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陈令安必定有所表示,如果你信口胡诌……”蒋夫人叹口气,“可不是跪祠堂这么简单了。”
张小满笑道:“大不了我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只是辜负了母亲一片慈心。”
蒋夫人暗叹一声,这孩子还是想得太简单,外面已把她和陈令安的关系传得沸沸扬扬,各路人马都在观望,身处旋涡中的她,又怎能轻松抽身?
“听母亲一句劝,或许陈令安曾经是个好的,可现在,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陈令安了。”
张小满听出来她话里有话,“母亲,能和我说说他的事吗?”
蒋夫人又是一声叹息,“说来话长,九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先帝还在。陈家是江南有名的世家大族,声望犹在刘家之上。陈令安的父亲陈绶,是备受尊崇的大儒,在前朝任翰林学士,眼见要入阁了,却卷入了科场舞弊案。”
“陈绶自尽以证清白,却还是被先帝定成‘畏罪自尽’,陈令安的母亲受不住打击,也跟着上吊死了。他哥哥气不过,去敲登闻鼓鸣冤,在半路和愤怒的学子们发生争执,不知被谁打了,还没等拖到家就咽了气,混乱之中,小妹妹没人看顾,也丢了。”
“后来陈家开了祠堂,把陈绶这一支逐出陈家,所有家财归入族中——其实也就剩陈令安一人。他离开前起了毒誓,必要陈阁老和陈家血债血偿。”
张小满已听得怔住了。
眼前慢慢浮现出少年郎那张充满忧思和愤然的双眼。
无处可去?我也是……
酸楚和苦涩搅得心□□/炸似的疼,她不得不连着深吸几口气,方有稍许缓和。
蒋夫人已经不知道自己叹了多少声了,“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别说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就是大人也承受不住。陈家多大的势力,他一个小孩子……人们只当他疯了,谁也没当回事,结果两年前他摇身一变成了锦衣卫,真的杀回来了。”
“他心机深沉,阴险冷硬,为了报仇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小满,千万不能和他继续来往啊。”
张小满沉默半晌,“母亲,你说的科场舞弊案是怎么一回事?”
蒋夫人一怔,没好气白张小满一眼,“你倒关心这个?”
“具体我也说不好,就听你父亲念叨过几句。陈绶是那届会试的主考官,所录取的全是南方士子,这一下子就炸了锅,北方学子联名上疏状告主考官徇私舞弊,又有出身北方的官员当朝弹劾陈绶和一众考官。一来二去,就办成了大案。”
“那他父亲到底是不是清白的?”张小满不大明白,“如果的确没过错,陈令安现在也算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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