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懿的确知道有个男人叫陈令安,却是提也不敢提他的名字。
当今一手提拔的锦衣卫新贵,嚣张跋扈,手段酷烈,打着清算废帝旧党的名头,短短两年间制造数起大案。朝廷百官简直是谈陈色变,甚至有人听到他要问话,惊惧之下竟然自尽了。
张小满的竹马,怎么和他一个名字?
莫非……
不对,陈令安潜邸侍卫出身,一直在辽东,从没听说去过宣府。
重名而已,巧合罢了。
明知不可能,却是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似乎下一秒,那个恶煞就会破门而入。
张君懿打了个寒颤,急急摇头,“不认识,不知道。”
张小满不信,“那你刚才……”
“你还写不写了?”张君懿突兀地打断她的话,“不写我可走了。”
张小满不再追问,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刷刷几笔写完信,又从柜子底翻出一小包碎银子,约莫五六两的样子,想一并送到宣府乡下。
张君懿瞥了眼,“还不够我打赏奶哥哥的,也值得你特意送过去?”
张小满低头笑了下。
嫡母赏的东西她不敢送人,偌大的张家,处处是人情世故,各个地方都要用钱,就这些,还是她好不容易攒下的。
“乡下和京城不一样,这些银子足够小半年的开销了。”她没有解释,只笑着把信和银子往张君懿怀里一放,“有劳妹妹啦。”
张君懿抬起下巴哼了声,刚要走,又站住了,犹犹豫豫问:“你那邻家哥哥……长什么样?”
“他漂亮得像个女孩子,左额角有个小坑,长得……”小满双手比划了下,“长得很张扬。”
张君懿努力想象“张扬”的长相。
“性格却完全相反,内敛沉稳,和不熟的人说话会脸红,是个很温柔很和善的人。”
说着说着,张小满不由叹息一声,“九年不见,我也说不上他现在的模样。”
温柔、和善……和那个恶煞完全不同,张君懿吁口气,心放下大半,摆摆手,“走了。”
“等等,”张小满叫住她,“你可见过刘瑾书?”
“见过,如何?”
“他是个怎样的人?”
张君懿先是探究似地盯视她一眼,方慢慢道:“出身南直隶名门望族,三岁启蒙,十六岁中举,十七岁点为探花,从翰林编修做起,不过短短五年,已是侍讲学士了。”
“先帝曾亲口夸赞,聪慧貌美,可谓芝兰玉树。他是京城所有闺阁女子心中最完美的郎君。”
话音越来越温柔,眼中的眷恋几乎要掩饰不住了。
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张君懿猛地看过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小满坦然道:“不瞒你说,我大概是要与他相亲的。”
张君懿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莫名的感情,黯然、艳羡、不甘,还有些许的愧疚,种种交织在一起,让张小满有点看不懂她了。
“四妹妹,你是不是喜欢他?”她忍不住问出了口。
张君懿大惊,想也没想一口否认,“没有的事!女儿家的名声比命重要,你少胡说败坏我的名声。”
男未婚女未嫁,喜欢一个人竟能牵扯到名声?
张小满很是不理解,想了想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喜欢他,我就和母亲说说,看能不能换你去相亲。即便我去,九成九也成不了,反而堵死了你的路——张家姑娘不是大白菜,没有相看完姐姐,再去相看妹妹的道理。”
惊愕慢慢散去,猜疑渐渐浮现,张君懿犹豫极了。
清风拂过,檐铃丁丁轻响,三交六椀菱花窗棂上光影交错。
张小满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最终,张君懿还是摇了摇头。
“真的?”张小满又问。
“你烦不烦啊,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张君懿似是恼了,拿着银子和信扭头就走。
然而刚出院门,她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等回到朝霞榭,人已被落寞笼罩住了。
独自发了半日呆,直到暮风把手边的书信吹落,才想起张小满托她的事还没办。
她直直盯着那封信,一咬牙,捡起来塞进多宝格最下面的小抽屉。
许是关抽屉的声响有点大,丫鬟诗晴进来看怎么回事,“姑娘?”
“叫赵全把钱捎给宣府收养三姐姐的那个老婆子。”张君懿吩咐道,到底觉得那几块碎银子太少,“就这么送过去,没的丢我张家的脸。再拿二百两银子,都算三姐姐的,记住别让人知道。”
“天底下再没有比姑娘更心善的人。”诗晴奉承道,目光却往多宝格转了转,随即拿银子退下去。
没多久,姚姨娘过来了。
孩子都已长大成人,她自然不能算作年轻,但岁月似乎格外眷顾她,成熟妩媚的面容,丰润又不失婀娜的身姿,让她看上去别有一番风韵,丝毫不输风华正茂的少女。
“你去找张小满了?”姚姨娘将一包银子放在桌上。
她说话又柔又软,含着笑意,明明是很温和的声音,张君懿却绷直了脊梁,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是。”连银子都被姨娘截住了,张君懿知道瞒不过去,慢慢站起身,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只隐去了与陈令安同名的竹马和那封信。
姚姨娘点点女儿的额头,“那点翠蝴蝶钗是银作局的手艺,专供内廷的娘娘们,外头有钱都买不来。你倒大方,转手就送人。”
张君懿沉默着垂下眼帘。
“大可不必感到愧疚。”姚姨娘抚着女儿的肩头柔声道:“我观察了这几年,满京城只有刘瑾书才配得上我儿,本打算秋闱后让你哥去探探他的口风,没想到太太抢了先。是她们抢了你的亲事,你才是受委屈的那个人。”
姚姨娘还生有一子,也是张尚书唯一的儿子,如今在南翠书院读书,算是刘瑾书的同门师弟,也能说得上话。
“太太如意算盘打得好,可张家,终究是老爷做主。”
听到这话,张君懿抬头看向姨娘,“太太答应了?”
“怎么可能?太太吃软不吃硬,老爷又不是个能哄人的。”姚姨娘轻笑,“非但没松口,还大吵一架,看着吧,至少一个月,老爷都不会再踏入正院。”
张君懿着急了,“可是你说一定能让我出现在四时宴上。”
“你总是沉不住气……”姚姨娘无奈一笑,几句耳语过后,张君懿愣了半晌,方犹豫着点点头。
“可惜呀,”姚姨娘低低叹道,“我不能看到太太那时的脸色了,想必一定很精彩。”
*****
西坠的太阳不甘心地燃烧着余晖,金色的光华被窗棂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投在地面上,逐渐变得暗淡。
桌上的衣料子已经收起来了,张小满一边拿着花样子在鞋面上比划,一边听锦绣说正院的事。
锦绣是方妈妈的外甥女,与正院各处人都熟,消息也最灵通。
“不知道吵了些什么,只隐约听见几声姑娘的名字,随后老爷就怒气冲冲走了……”
张小满放下手里的花样子,满脸的疑惑,“难道我哪里做的不对,又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可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挥挥手“嗐”了声,“算了,反正他也不待见我。”
锦绣说:“姑娘还是把名字改了吧,不是奴婢多嘴,显得不是一家子似的。”
张小满笑着摇摇头。
张家这辈的姑娘从“懿”字,她刚回来时,老爷给她另取了名字,可她不愿意改,惹得老爷生了好大一场气,自此就对她日益冷淡。
老爷还与嫡母抱怨,认为她还念着宣府那边的人,心没在张家。
其实她是满心欢喜回张家的,哪个被拐的孩子不想找到亲生父母呢,谁不渴望回家、向往亲情呢?
可老爷第一次见她那眼神,那打量的目光,就像掂量她能卖多少银子!
真真无趣。
小满自嘲似地笑了声。
锦绣也跟着叹气,眉梢嘴角也耷拉下来。
张小满失笑,伸出左右两根食指,轻轻压在锦绣嘴角往上一提,“别担心,事情总会好起来的,喏,笑一笑。”
“姑娘!”锦绣被她搞得哭笑不得,“你倒是心大。”
心情却不似方才那样低落了。
锦绣忍不住又提醒一句,“姑娘还是小心点四姑娘,千万别戴她送的簪子,我看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小满一下被逗乐了,“她肯定有私心,害我倒不至于。”
锦绣:“姑娘忘了背后还有姚姨娘,那可不是个善茬。”
无论如何,好在还有太太护着姑娘。锦绣轻轻吁口气,自去厨房看姑娘的饭食如何了。
屋里安静下来,张小满打开八宝攒盒,拈起一颗盐津梅子放入口中。
梅子的味道弥漫开来,和记忆中的味道有七八分相似。
八岁那年,从人贩子手中救下她的养父母意外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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