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好像有一点好奇，有一点崇拜，又有一点欢喜。
傅云青与这样一双眼睛对视，他将这双眼睛里的情绪翻来覆去解读，却也无法自欺欺人得出引人遐想的结论。
这双眼睛不曾躲闪、直接又敞亮，所以不是一双藏着“喜欢”心事的眼睛。
这和设定上确实有些不同，如果换做一个月前的傅云青恐怕会在心里暗喜少了一件麻烦事，此刻他却因这样的结论感到无比挑剔。
另一位当事人依然维持着侧身的姿势，将陈恳又纯粹的目光投向他，即便路过了那么多个世界，傅云青也难有见到一双与此类似的眼睛。
暖黄的路灯灯光洒在苏意脸颊一侧，勾勒出他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干净线条。
苏意问他：“傅老师，你是不是当了很久的演员？”
苏意眼里的那点好奇有了答案。
傅云青并不对此感到意外，他带着久违的轻松心情，坐在秋日夜空与湖水笼罩出的沉静领域之中，含笑看着苏意。
“十年了，十七岁的时候，在拍第一部电影。”
“真厉害。”苏意感叹，“好羡慕你。”
“羡慕？”
“嗯，一般人在十七岁的时候，还都不知道自己将来想做的事情吧。”
“其实也不一定是个好事。”傅云青看向苏意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小朋友，“站在某一个高度之前，如果未曾拥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就会感觉吃力。”
“那时候的你也一样吗？”
“当然。”傅云青向苏意颔首，“一个初出茅庐，没有经验的新人，凭什么拿到当红导演手下的男主角呢？电影还没播出，我的形象已经被抹黑得不行了。”
“那播出后呢？有没有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傅云青被苏意的形容方式逗笑了：“毁誉参半吧，大部分都是希望我就此跌下来的人。”
苏意像是无法想象这一切，他就像所有未曾踏足这个圈子里的人一样，对它怀抱着过分美好的幻想。
傅云青继续说：“那个年纪的我，心态可没这么好，差点因此一蹶不振。”
“说来也是运气好，遇见的都是厉害的导演，一直到第二部电影上映后，负面的言论才变少一些。”
傅云青含着笑，诉说着某一个与他不相关的故事，他眼睛里的情绪被月光一照，染上一丝空旷又凉薄的味道。
他就坐在那里，此刻却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掉——
虽然他确实，在未来的某一天，就会从这个世界的傅云青身上离开。
“但是我觉得，有才能的人，或早或晚都会被大家看见的。”苏意的声音打断了傅云青飘散的思绪，叫他的注意力又落回到苏意的身上，“就像我看了你主演的电影之后，就觉得你天生就应该做演员，就应该出现在大荧幕上，我觉得你的影迷一定很感谢你能在十七岁那年就踏上这条路，没有后退，一直带给大家好作品。”
傅云青开了小差，这会儿竟是足足楞了好几秒才消化了苏意一长段的回话。
一板一眼认真说话的苏意，在此刻好像比夜风都温柔。
傅云青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睛里已不复之前的情绪，他笑了笑：“苏意，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苏意知道这是傅云青的调侃，但还是乖乖地回答：“都是实话。”
傅云青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突然觉得不开窍又偏偏爱打直球的人简直叫人难以应付。
他克制住被苏意的话撩拨地有些麻痒的内心，故意说：“你最近对我的滤镜是不是有点太厚了？”
“啊？”苏意像是没反应过来，“我有吗？”
苏意对他的态度明显已经和之前大不一样了，但他本人好像完全没有这个意识，傅云青也不知道这样算好算坏。
但其实傅云青并不希望苏意对他产生属于另一个傅云青的滤镜。
两人的谈话短暂中断了，傅云青注意到了一只细小的白色飞蛾，它一路顺着光源，晃晃悠悠，最终抵达路灯之下。
“傅老师，你十七岁的时候，为什么会想去拍电影呀，是有什么契机吗？”耳边年轻又热烈的生命询问他，明明眼睛里的期待清晰分明，却还是小心翼翼补了一句，“这个是可以问的吗？”
傅云青常常拒绝别人，但他几乎不会拒绝苏意。
“因为感兴趣？”傅云青回忆着，努力将这个故事讲得更真实和生动，“我母亲是演员，多少还是有受她熏陶吧。小时候就对表演很好奇，觉得能通过演戏体验各种各样的人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还特别喜欢观察周围路人的言谈举止，有的时候坐在街头的咖啡店，一看就是一整天。十七岁那年，恰巧拿到了一个电影配角的面试机会，本来只是去体验一下，没想到导演意外中意我，问我愿不愿意演男主角。”
“你答应了？”
傅云青摇了摇头：“我说我还要考虑一下。那时候我刚刚高中毕业，所有有关电影的东西，都是从母亲那边了解的，我担心自己做不好。电影是小说改编的，回去后我就去看了小说，看完小说我发现自己更喜欢这个故事了，几番纠结还是决定试一下。”
“然后呢？拍的时候顺利吗？”
“你猜猜我第一幕戏NG了多少次？”傅云青顿了顿，未等苏意给出答案，就继续说，“十六次。那时候导演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从走位、动作到情绪表达，和我抠了整整半天。”
“那你当时——”
“我当时年轻气盛，不服输得很，从补人物小传，到早起练台词，每一场戏都要反复和导演一起确认拍摄情况，有不满意的地方就重新拍。”
“你一定很热爱表演。”
“热爱？或许是吧。拍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要做好这件事，等拍完之后，我发现表演这件事能给我带来一种价值感，不仅是完成一部作品的满足感，还有通过角色带动观影人情绪后的成就感。那时候我就想把演员当做职业来认真考虑，大学修的专业也是影视相关。”
傅云青的声音很低，语速很缓，他身临其境在讲述着一个尘封久远的故事。
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在此之前，他都觉得来自他暂居的身体的记忆，对他来说只是无用的信息。
此刻他却将这些无用的信息，一片片地捡起来又仔细地整理好，让它变回闪烁着微光的记忆，再捧到苏意面前。
不过是因为苏意一个好奇的视线。
傅云青在心里叹息一声，觉得自己简直不像自己了。
让他产生这种复杂心境的始作俑者还毫无意识，傅云青顺着苏意的视线，发现此刻苏意目光的终点竟是路灯之下的那只白色飞蛾。
那只飞蛾如同几分钟前傅云青看到的一般，在光下摇晃。
“我觉得我好像明白你说的这种感觉。”苏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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