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陷入昏暗前,孟春尘听到一个天真甜糯的声音说:“娘亲,明珠叫明珠,三姐姐叫春尘,明珠是宝贝,春尘是泥,那明珠是不是比三姐姐珍贵,娘亲最爱明珠了对不对?”
云髻玉颜的美妇人亲昵蹭了蹭小女儿小巧的鼻尖,温柔笑言:“是是,你个小机灵鬼呀,娘亲自然最爱明珠了。”
又听到有人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你母亲只爱你弟弟妹妹,你父亲死了,外祖父死了,祖母也死了,你堂哥,你那么那么小的堂哥也死在了屠刀下……没有谁爱你,也没有人需要你,你好可怜哦,你不配活着!”
“是吗?有没有人爱有这么重要吗?”
本来安心闭眼的孟春尘陡然看到了夕阳,又看到了月亮,还看到了不会说话的树和花。
一阵眩晕,生前所有纷至沓来。
武安候府门口,有人身着缟素,对她说:“老夫人仙去了,这是她老人家给大小姐织的嫁衣。”
这人口中的老夫人是她的祖母,一位亲眼看着儿孙们砍下脑袋、花甲之龄以罪人的身份给富贵人家浆洗衣服的老者。
画面一转,是她十三岁的堂哥,明晃晃的大刀下,十三岁的少年哆嗦着干裂的嘴唇冲她笑:“春尘,答应哥哥待会儿闭上眼睛,头点地后又是好汉一条,下辈子,我还做春尘的哥哥。”
不配活着的声音不停歇旋转在她耳边,她在混沌中沉默一会儿,生气了,昂头哂笑道:“我要活,未必是明珠,我亦当活。”
哀景之外亦有姹紫嫣红,或许某一瞬间亦能喜悦片刻,活着也没那么不好吧?
孟春尘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一片火光,浓烟滚滚,她感觉自己绵软无力,头脑发蒙,火舌蔓延就要烧到身上。
她尝试站起来,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观察了下火舌走向,风进来的方向必然有出路,于是尽量减少呼吸,用指甲扣住地面,一点一点向火舌相背的方向爬。
火光炙烤,烧在身上必然火辣辣痛,应似在荆棘丛中打滚。
炙烤感消失时,孟春尘才停下来,吸进太多烟尘,她听不到,发不出声音,睁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黑暗,完全看不到。
她感觉自己又要陷入昏蒙中,地狱勾着她要她将意识埋进去,心中火气顿生,生出了对抗的心思……继续爬。
良久后,完全的黑暗消失,有些模模糊糊的圆点浮现,耳中也听到像隔着湖水一样的声音,尖叫声、来回跑动的声音,这个时候,孟春尘在圆点中盯住那些跳跃走动的圆点,伸手一抓,竟让她抓住了,竭力道:“水,请给我水。”
有人惊呼:“三小姐,是三小姐,快,快拿水来!”
孟春尘被人抱起来,头被人轻轻抚着向后靠。
片刻后,她已经能看清楚一些、脑子也可以转动了,感觉自己应该是坐在石头上,身后是一堵墙,乱哄哄里大概听出来这地方走水了,她侥幸逃脱,没有死掉。
“没有……死吗?”
她默念一遍,开始想事实:“中了一箭,又被人从城楼上扔下来,怎么没有死呢?”
又想:“三小姐这个称呼,好久不曾听到过了,是谁叫我呢?”
“……不大行了,脑袋晕。”如此理了一会儿,耳侧嗡嗡响声不停歇,她手捂住眼睛,头一歪,就地躺下,不想了。
不大会儿有人递给她一杯水,在她喝了水,视线恢复清明时,不想的事情自然而然有了答案,不远处有位云鬓玉颜的美妇人脸上挂着泪珠紧张的左抱抱儿子,右抱抱女儿,又扑入夫君怀中哭。
云安郡主洛攸宁住的小院走水,她吓坏了,她的夫君陈靖安温言安慰着,从惊慌中略镇定下来时,陈靖安看了看眼前的夫人和儿女,觉出些不对来,皱眉道:“攸宁,春尘在哪里?”
云安郡主洛攸宁,其父是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一代贤王永宁王,她自小生在富贵乡中,本也该找个富贵公子成亲,比方一直恋慕她的武安候府的嫡三子陈靖安。
只是贵女也有慕少艾的时候,偏偏对紧追不舍的陈靖安不屑一顾,贵女爱上了出身商贾的武状元孟且游,并如愿嫁给了他。
若问郡主这辈子有什么憾事,大概也是嫁给孟且游。
当年她被轻狂不羁偶尔有些顽劣,多数时候热血侠义的少年糊了眼,只看到了这些表象,却没发现两人之间巨大的差距,比方他粗糙的饮食习惯,比方他整日鼓弄枪炮一身烟火味,比方他完全不懂温柔体贴经常把她的话当耳边风,一味霸道不懂温存,再比方婆母和妯娌闷在铜臭里全不知人间风月之美。
更甚者都成了武状元了,也没能压住那满身的草莽气,竟然妄图谋逆……
二嫁给陈靖安后,洛攸宁就不愿意想起孟且游了,这个名字几乎算是她的耻辱,因为不愿意想起孟且游,也就常常将和他生的女儿孟春尘遗忘,越遗忘越觉得自己对不住这个女儿,越觉得对不住越遗忘。
此时,经陈靖安提起,洛攸宁才惊觉忘记叫人去救孟春尘了,眼泪哗哗流下来,她急慌慌向着女儿住的西厢房扑过去,却被陈靖安拉住了。
“攸宁,西厢那边火势大,你别着急,我让人去找,不会出事的,你别害怕。”
郡主身为母亲的心此时被激发出来,愧疚让她分外难受,她哭着挣脱:“夫君,快放开我,春尘,我的春尘还在里面,我怎么会怎么会……”
小院中乱糟糟,赶来救火的人,逃生的人,死掉的人,哭声,走动声,争吵声纷纷杂杂,但在郡主哭喊的时候,仿佛心有灵犀般,一道视线看过来。
那是一双乌黑的眼睛,圆幽幽的,和雪白的脸相辉映,像是夤夜中的精灵,扑扇着剔透的翅膀,似要唤醒沉沦的魂灵。
洛攸宁被这视线盯得身体颤了颤,一瞬后又揉了揉惊慌刺痛的心口,一口气舒缓后,腿软跌进陈靖安怀中。
陈靖安着急道:“攸宁,你别怕,别急,你先坐下,我亲自过去看看!”
洛攸宁在他怀中摇摇头,又抹抹眼泪:“没事,春尘没事,她在廊下坐着呢。”
孟春尘已经明白过来,自己大概是回到了八年前十八岁的时候,这一想法相当骇人,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怎可溯洄?
只是眼前一切无不说明此想法的真实性。
过去的经历恍恍惚惚,似一场大梦。
八年前,武安候府西边的禾壑院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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