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崖之上,青石板铺就的论剑台绵延数里,尽头悬着鎏金匾额,“论剑海” 三字被晨阳镀得灼亮。江风卷过,匾额下垂着的剑形铜铃轻响,似在唤引天下剑心。
台下周遭早已挤满了人。有白发老者拄着古剑,剑鞘上的铜环随江风轻晃;有少年侠士背着新铸的长刀,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更有各大门派的弟子身着统一劲装,腰间佩剑齐齐斜挎,连站姿都透着规整。人群中偶有低语,或是猜度今日会有哪位剑道名家现身,或是议论那传说中金子陵为择主所铸的 “九天惊虹”,声浪混着江水浪涛,在崖边翻涌。
忽然,三声钟鸣从云海深处传来,清越绵长,瞬间压过了所有喧嚣。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三清道界的云纹旗从台后升起,素衣道童持旗引路,逍遥子梦逍遥缓步踏上主台,手中拂尘轻扬,衣袍扫过青石时,竟未带起半分尘埃。
“今日论剑海开,邀天下剑客共鉴锋芒,以剑会友,以武论道。” 他声音不高,却借着真气传遍江崖,“愿诸位各展所长,亦盼此间能寻得配得上‘剑心’二字的真豪杰。”
话音未落,台左右两侧各亮起一道冷光,瞬间两人已至。台右侧来者一袭青衫,足尖点在台边青石上,正是名剑铸手金子陵;台左侧来人着暗色劲装,腰间佩剑的鞘身泛着温润的乌光,正是无诤孤峰卫启。
金子陵朗声道:“论剑海之旨,除会友论道,亦为我即将出世的‘九天惊虹’寻一得主。此剑熔天外玄铁,引三载星霜,唯懂剑、惜剑、守剑者,方配持之。”
“卫某承金铸手与北嵎王城所托,特来为论剑海护法。” 卫启抬手按在剑柄上,声音清朗却掷地有声,“王城已遣人备好粮草与医械,护持诸位剑客安全,亦为三清道界这场盛会略尽绵薄之力 —— 只愿论剑海能成江湖佳话,让怀剑心者在此汇聚。”
江风吹得两人衣袂翻飞,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低呼。梦逍遥看在眼里,却未在意,只抬手拂尘一扬:“论剑海,开!”
话音未落,梦逍遥已将拂尘敛于背后,右手徐徐拔出那自少年时便相伴至今的木剑。风霜侵染,木色如古,却未损其形质。只见他腕底轻旋,桃木古剑微颤,剑尖倏忽点破晨雾,江崖风声骤起,似作清鸣相和。万丈云气霎时凝作实质剑气,每一缕云丝皆化为三尺青锋,剑脊之上龙脉图腾蜿蜒如生,似有山河呼吸,映照出北嵎七百六十九万顷(四十七万三千平方公里)的土地风貌和三千零二十九万人的人间烟火:
北方凝霜岭上万年积雪随剑势升腾,霜晶于空中交织成千百冰凌长剑,剔透如琉璃,内蕴松柏凌寒之姿。冰剑舞动时寒风凛冽,剑光折射间,映出岭上樵夫踏雪砍柴、墨客围炉吟诗之苍渺图景 —— 此乃他所观之风雪人间:天地无情,人世存温。
万仞崖轰然震颤,嶙峋石壁剥落无数玄铁色剑影。石剑棱角如削,风蚀纹深,挥动间自带天险肃杀之气。尤奇者,每柄石剑剑尖皆凝一点晴空金晖,剑柄处缠绕崖下云海,剑身中段竟射出一条星河,月照如洗,光点浮沉,汇成苍茫巨川。其间可见诗人对月举杯、百姓团圆奔赴家宅之影 —— 此是他所见:孤寂与温情同在,人世无常,悲欢如一。
沧澜江忽倒卷而起,滔天巨浪凝作万千水剑。剑体浑黄如母亲河,刃呈百叠浪纹,振动时如波涛轰鸣。细观剑身,内有千帆竞渡;剑柄滴水成润,化出岸畔青穗,渔民逐浪、百姓依水而生之景流转不息 —— 此是他所观山河赐生、万物并育之象。
玉带河焕发白光,两岸桃柳纷飞,化作缠绕剑身的莹莹柔光。软剑蜿蜒如带,剑尖点水,泛起桃纹涟漪。每道剑光过处,俱现市井炊烟,妇人浣衣、稚童逐萤之景宛在目前 —— 此是他于岁月长河中窥见的人间烟火:温暖如初,平常至味。
墨川河波澜诡谲,漆黑之水凝成暗剑,乌沉吸光,舞动时却逸出幽蓝蝶影。剑影投水,映出绝壁采药人涉险之景;剑鸣中杂有蝶舞梵唱,神秘幽邃 —— 此乃无常之境:暗藏生机与凶险,如世路冥冥。
桐庐寺钟声自鸣,千年香火凝结成梵钟剑影。剑身刻满度人经文,剑光带檀香,过处可见沙弥扫阶、信众虔拜,“卍” 字金纹随音波而生 —— 虽是道门之人,亦观佛家悲愿:清净之心,无异法门。
镇北关城墙震颤,砖石飞起化若重剑。剑宽如盾,纹如箭垛,挥动时有塞风沙起。剑光中戍卒巡城、狼烟升腾,剑柄皮革犹存兵士的手泽 —— 他曾见流民离乡、血战尸山,故知此城非砖石所砌,乃是万家灯火之护。
文渊阁典籍自动,书页纷飞成文字剑阵。剑薄如蝉翼,刃泛墨香,光化百家章句。剑阵旋动时,王朝文脉如星河垂流,历代学者伏案之影隐约可见 —— 此是他所观文明之路:智慧不息,道途长存。
青云观穹顶清光洒落,三清道韵凝作太极剑图。剑分明暗二色,明映飞檐斗拱,暗藏星象玄机。剑阵流转间,丹炉经卷、钟鼓韵律一一浮现 —— 道法自然:观天观地,亦观心。
龙门关商队马铃自响,随行文牒化作弧剑。剑身刻异域纹样,振刃时如闻三十六方言之叫卖。剑光扫处,货殖交流、胡汉击掌之景迭现 —— 此乃人世往来:利泽共生,市井亦大道。
听雨轩细雨倒飞,雨丝绷直为万千细剑。剑体透明,碰撞有玉磬清音,每剑皆藏一段江湖秘闻。剑光交织时,重现诗会密谈、说书人娓娓道来之景 —— 世声如雨:闻者逍遥,观者无常。
灵谷山百花离枝,药香凝成回春剑意。剑光淡绿如芽,所过之处,伤痍自愈。剑身浮映采药捣丸之影,剑纹如百草脉络,病者饮汤复康之笑,犹在目前 —— 此是他所观医者仁心:万物有灵,生生不息。
淬剑台地火升腾,熔岩与寒潭水汽交织成半熔剑影。剑体半冰半火,光中可见匠人抡锤铸剑、兵刃成形的英姿。每道剑纹皆在战斗中自衍进化,剑鸣中含藏千锤百炼之匠心 —— 人间业火:锻造不止,无常如剑,常新常变。
梦逍遥手持木剑,引动这万象剑器,终汇成剑海,悬于天穹。每一柄意境之剑,皆载一地灵脉、一段人文、一片记忆。剑光交织如绘,展尽王朝壮阔、人世文明。剑海奔流,恣意卷舒,无始无终,不见其指,莫辨其方 —— 正是以观为逍遥,以无常为剑;万象皆照,而道心自在。
“吾尝感怀天地,万物皆通。本心一,则天地归一、则万物归一、则天下剑道归一。故,天下剑道,存乎一心而已。天地无常,若有缘得悟此心者,万物可开灵。此心含天地造化,怀万物精魄,故蕴神气,不授常人。今以这万剑为象,望诸位今日论剑,不仅为争剑之高下,更能寻己之剑路、明己之剑心。且贫道已老,此万剑之传承、这时代之未来,当属于此辈中人,不知卫启小友可愿为它们引领方向?”
卫启于万千剑海奔流之中静立,双眸空明,映照漫天剑光纷乱,却如观镜花水月。面对梦逍遥的邀请,他缓缓抬起右手,虚握 ——
心镜微芒,意念凝形!一柄长剑悄然现于他掌心:长四尺七寸,剑身似琉璃剔透,又似水光流转;轻如无物,又含天道至重。气息幽深宁静、似有还无,不含一丝杂质。此非金铁之兵,而是他以心为镜、映照万物本质所铸之剑。明明映照着整个沸腾的北嵎,剑却散发着一种玄妙无比的 “恒定” 气息,仿佛天地崩于前亦不能使其稍移分毫。
“既是前辈邀约,卫某自当为剑海引领方向,以开论剑之仪。”
剑成刹那,奔流不息的剑海为之一滞。卫启持握那柄无形的心念之剑,并未做出任何劈砍刺击的招式,只是将其轻轻向前一引 —— 动作舒缓,自然至极,如同引导溪流汇入江海。
霎时间,奇迹发生。那原本万千变化、剑光交织的剑海,仿佛忽然找到了唯一的君王与引路人。万千意剑齐齐发出一声顺从的清吟,奔腾之势戛然而止。紧接着,它们不再试图冲向世界,而是如同百川归海,遵循着卫启心念之剑所划出的无形轨迹,开始有序地、浩荡地环绕着论剑阁与沧澜江盘旋流动!
剑海化为了剑之星河。瓦砾所化的朴拙之剑、江水所化的灵动之剑、落叶所化的轻盈之剑,乃至阳光所化的璀璨之剑…… 天地万象所化的无数意剑,此刻皆臣服于那孤高的准则之下,构成了一幅无比壮丽、无比和谐的奇景:一条由无数意剑组成的璀璨银河,环绕着北嵎论剑之地缓缓旋转,光芒万丈!
这由剑组成的璀璨银河,便是对天下最辉煌,也最毋庸置疑的宣告!
最终,那心念之剑引领着这片象征北嵎风物的浩瀚剑海,冲霄而起,于九天之上轰然散开,化作无数流光 —— 它们携带着论剑海的信息,飞向苦境各地,没入云层,消失不见。天地复归清明。
剑海既去,剑心未平。卫启望着这照世之剑,抬眼看向梦逍遥:“逍遥前辈,论剑海已开,何不由你我二人,为这场论剑起个头,正式比试一番?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与如今的天下第一剑客一战,想必最能激起世间剑客追求剑道的心性。”
“哈哈哈,小友既欲比试,老道怎会拒绝!” 青衫道人放声大笑,随即应下这份挑战,手持木剑朗声道,“正好于这论剑台上,为天下做一场开幕之战!” 江崖的海风拂过论剑台,道人已然落于台上,抬手示意:“请吧,小友。”
“前辈,请赐教。” 卫启手持心念之剑,立于台上,剑意通天高涨,如孤峰拔地而起,欲连天地、压世间。
“原来是天地之势!正好小道也略懂些许天地之势。” 道人话音刚落,手中木剑骤然高举。刹那间,天空乌云如墨,雷龙翻滚,一道紫电裂空而下 —— 竟被他以木剑引动天地之势,凝于桃木剑尖!随后八方风云汇聚,化作无形剑锷;苍茫天幕垂落,为剑之脊;九地厚土升腾,为剑之柄 —— 另一股天地之势轰然压向卫启,却巧妙避开了周遭众人。
卫启未再多言,剑势已出 —— 长空为剑,裂地作刃,心念引动天地之力。虽只一剑,磅礴剑气却自四面八方涌来,如天罗地网般封锁所有出路,直杀向道人!
道人见此天罗地网,轻笑一声:“倒与我年轻时遇见的一位故人很像。那年风雪,亦如此刻。” 话音落,木剑轻挥,风雷随行:风随剑舞,搅得卫启剑气错乱,不再追击;雷随剑引,化作雷海轰鸣,论剑台一时如炼狱之景。
两人同引天地之势,剑势难分伯仲。就在此时,卫启突然变招:不再借天地之力,唯以自身心念之剑,孤身闯入风雷剑意之中。一股冰冷、绝对、不容置疑的 “理”,顺着剑身直透而出 —— 数道剑光闪过,瞬间破雷止风。
“感悟天地之势,前辈早我数百年。若继续比拼天地之势,我无论如何都难胜前辈 —— 那便以我心之‘理’,试着破你这片天地!”
“原来如此,那便让老道看看小友的心剑吧。” 道人缓缓闭目,将那柄伴其一生的桃木剑横于身前。剑身质朴无华,唯有常年摩挲留下的温润光泽。他未立即动作,先将心神沉入天地之间。
只见世间浮生之景,竟与他的木剑相互辉映:农耕时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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