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街是临安的三不管地带鱼龙混杂，多几张生面孔不足为奇。
可这一行人却在人群中格外扎眼。她们虽然也穿着粗布麻衣，没有半点饰品，发髻用素簪子固定腰间以布条束起，打扮与旁人无异，但就像石头中混进了鹅卵石。
四人皆年纪尚轻。其中两位少女容貌相似周身气度同是一派与街巷格格不入的温煦娴雅。
只是细看下又不同:年长的一位眼底一片宁静平淡，似乎所有一切都对她造不成影响；年幼的则眉眼灵动，带着未褪去的狡黠，像只装乖的狐狸。
正是江愿椿与江愿桦姐妹俩。
余下的两位小姑娘都是活泼好动的性子，一路不是围着姐妹俩说个不停，便是嬉戏打闹，前一刻手挽手蹦蹦跳跳，后一刻叉起了腰斗上了嘴。
这是蜜果与静婉。
城东街烟火气正浓。行人摩肩擦踵，多是挑担吆喝的货郎和沿街摆摊的贩夫。
偶尔有热情小贩拦住路人，推销自家手作的小玩意；有追逐嬉闹的孩童从人逢里钻过，好几次险些撞到行人或摊子；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斜依在墙边，高声吹嘘不着边际的江湖事迹。
其余三人对着这番景象已经习以为常，唯独蜜果看什么都觉着新鲜，止不住地啧啧称奇，惹得静婉笑她没见过世面。
“才不是呢！”蜜果望着周遭往来的人群，眼里透着怀念，“我只是没想到，临安城中也会有这样的地方。”
她话不假，临安别处也热闹，但是总透着端着的虚荣；城东街不同，杂乱中透着粗糙有蓬勃的生气。
静婉忽地跑开，凑到一小摊前，熟络地与摊主讨价还价。不一会儿，她便捧着一条绣花帕子回到江愿椿面前，道:“姐姐送你，我总觉得，你和白山茶花特别相配。”
“多谢静婉。”江愿椿含笑接过，从怀中取出一枚剑穂，俯身将它系在静婉腰间的小木箭上，“良剑配侠客，剑穂赠良剑。愿我这穗子能碰上静婉的剑，也配得上静婉的赤子之心。”
静婉小心翼翼地拿起剑穂，指尖在上面来回抚摸，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温度与气息，是姐姐亲手编织的。
她笑脸突然涨红，欢喜得一蹦老高，“我就知道姐姐肯定记得我！阿塔还说你会认不出我来，是他错了！”
江愿椿好笑地揉了揉她发顶:“我如果认不出来，怎么会不用愿桦介绍就叫对你的名字？”
“对哦！”静婉后知后觉。
蜜果在一旁哼唧着挤开静婉，呆头鹅起开！怎的就我没有礼物？小姐，我的回礼呢？”她拽着江愿椿衣袖撒娇。
江愿椿摸着下巴故作沉吟，“我的道谢不算回礼？”
“自然不算！小姐就是偏心。”蜜果佯装吃味。
一旁的江愿椿瞧着她们闹成一团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几人面面相觑，随即也跟着畅怀大笑。
正玩闹间，一个个矮小，没有几两肉的小子直愣愣地撞在江愿椿身上，他瞧上去仿佛一具骨架，江愿椿依旧踉跄几步，若不是江愿桦及时扶住才未摔倒。
江愿椿的反应却出人意料，她猛地拍上江愿桦的手，用力摔倒一边，挣脱搀扶，弯腰干呕。
江愿桦满眼错愕，“阿姊？”
江愿椿垂着头不敢看妹妹的神情，侧过脸去，只干涩道:“抱歉。”
她不去看只躲开视线，因而看不到，江愿桦正凝望着她苍白的脸色与额头上细汗，眸中尽是疼惜，并无半分受伤之色。
江愿桦最后只是抿了抿嘴，乖巧的笑了起来，“没事的阿姊。”
撞人的小子趁乱草草丢下一句对不起，便一头扎进人海中。
静婉一愣下意识想要喊住他，那人却是跑得更快了。蜜果觉得不对，瞥向江愿椿腰间，顿时惊呼:“是小偷！别跑！”
“小姐等着，我抓住这种小毛贼最拿手了！”她话未说完便想着冲出去，两条腿扑腾半天，纹丝不动。
往后一看，江愿椿拎着她的衣领，将人拽了回来，“不必追了，里头没有多少银两。”
“可撞了小姐！”蜜果跺脚不忿，静婉气鼓鼓地附和:“就是！竟敢当着我的面偷东西，最最重要的是，还伤害了姐姐！绝对绝对不能原谅！”
“我无碍。好了，不要因为这些小事败坏了兴致，那样一来，我不成了罪人？不是要去静婉家中，我可一直期盼着呢。”
“好吧。”两个小家伙不情不愿地回道。
江愿椿看向一言不发的妹妹，“愿桦你也是。”
“是阿姊。”江愿桦满口应下，目光扔落在那人离开的方向。
插曲一过，几人继续走着，随着越走越远，店铺越来越少，只有远方的黑点不断接近。
说来奇怪地方虽然荒凉，人却不见少，他们面黄肌瘦，但每个人笑容满脸，喊着口号干劲十足。
行至近处，黑点显露出全貌，是由帐篷和简陋木屋胡乱搭成的聚落，瞧着潦草不堪，即不避暑，也难御寒。
唯一稍具成型的是入口两座哨塔；与周遭摇摇晃晃的栖身之处相比，算得上整肃挺括。
“这是军营？”
静婉点头如捣蒜:“对呀对呀！是不是很厉害？”她一脸骄傲，兴奋地摇晃着蜜果的肩膀喊道。
蜜果被她晃得晕头转向，生怕再不回话便要散架，忙不迭连声附和。
江愿椿打量着分明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地。心中觉得疑惑。
静婉父亲她有所耳闻，是来从西域投奔而来的异族首领，被陛下封了个怀化郎将的官职，听着光鲜，不过有名无实。
即便如此，朝堂也不至于苛待到将人扔到这种地方，更不会允许他沾染兵权。看来军营，大可能是私自搭建。
只是在城东与郊外的交界处，偷偷建起座军营，又有什么作用？
“静婉快被闹了，你偷跑出去也不跟首领说一声，他可急得不行。赶紧去主账好好认个错。”
静婉撅嘴不服气道:“知道啦伯伯，你们总是拿我当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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