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深冬,细雪簌簌。
郦都雪下了一夜,就连经过的内侍身上都裹了层毡子,匆匆经过楚泠身边的时候,余光一扫,仓皇一个踉跄。
待看清面前的人是谁以后,才低头恭声唤道:“公主殿下。”
楚泠轻声应了,步履未停。
宫道的砖石今早已经被人清扫过了一遍,只是此时细雪纷飞,地面上又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粒。
踩上去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直行至无人处,跟在身边的绛霜才压低声音开口:“殿下。”
楚泠似在思忖,并未应声。
一直到绛霜唤了第二声,她才似有所觉地抬头,“嗯?”
绛霜咬了一下下唇,声音更轻:“昨日下了一夜的雪,并无事端,陛下今日下朝便急召公主前往玉清殿,只怕……”
即便此时绛霜话意止住,楚泠也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
新帝御极,以种种借口杀尽先帝留下的几位年幼皇子,就连就藩的几位亲王,也大多在封地不明不白地暴毙。
年长楚泠的几位公主,除了早年间就嫁出去的长公主,其他几位大多都变成了新帝笼络权臣的棋子。
她与这位皇弟关系不过泛泛,只怕此番前去,多半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楚泠神色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拢了一下身上的大氅。
对上绛霜担忧的神色,安抚地笑了笑。
“走罢。”
……
玉清殿此时灯火不盛,殿外站着的内侍恭顺立于两侧。
楚泠行至殿前,跟在身边的绛霜连忙取下她身上的氅衣,退至一旁。
殿内地龙烧得旺,近乎燥热的地步,楚泠方才发鬓与肌肤上沾着的那点儿雪粒,瞬间消融。
处处奢靡的宫殿中,只坐着楚桓一人。
他听到声响,将手中的笔搁在一旁,抬头唤道:“皇姐。”
“冬日深寒,朕匆匆召皇姐前来玉清殿,皇姐赶来的路上怕是受了些风吧?”
“无妨。”楚泠回,“陛下急召,想来是国事当前,臣不敢耽搁。”
楚桓听到她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轻地笑了声。
整个玉清殿中,除了地龙发出来的火舌舔舐声,就只剩下滴漏渐次发出来的水声。
所以他的这声轻笑,格外地清晰。
楚泠立于殿中,脊背纤薄却又挺直,绢纱的披帛穿过臂弯散落在地上,看不出来她的情绪。
只有低眉垂目,恭顺到挑不出破绽的温敛。
楚桓看着她,似有些兴味,起身走向楚泠。
尾音稍稍扬起,“皇姐……不怕朕?”
宫中从前皇子公主众多,楚泠与这位皇弟交集极少,此时凑得近了,她才终于看清了他。
他生得还有些稚嫩,眼睛很圆,几乎像是幼兽一般。
这般地年轻,很难让人把他和那个杀尽手足的少年天子联系起来。
也是,他现今还未及弱冠。
在寻常人家,也还是少不更事的年岁。
楚泠语调平缓:“陛下身为天子,君臣之间,当是敬而非惧。臣与陛下尚有亲缘关系,自当更是如此。”
“天子。”楚桓重复了一下这个词,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泠。“皇姐既如此忠心,那朕也这里也正好有一件忧心之事,还望皇姐能代为分担。”
“辅国大将军去岁勤王归京,正值朝政未稳之际,将军为守卫郦都,驻守都城内。大将军英年有为,现今已经而立,身边却没有一个知冷暖的体己人。朕为此事忧虑许久,只是将军身份尊贵,又有从龙之功,乃是社稷栋梁,婚事自当不能将就,朕唯恐他人不堪配大将军。”
楚桓唇边的笑意加深,“所以,朕想择日下旨,给皇姐与大将军赐婚,不知道皇姐意下如何?”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楚泠。
现今的郦都,没有一个人会不知道辅国大将军尉迟延。
去岁太子谋反,弑父杀君,尉迟延从边关赶来勤王,诛杀太子于昭平殿前,拿出先帝遗诏,拥护年幼的七皇子楚桓登基。
至今,都未曾返回边关。
尉迟延早年已经娶妻,现今已过而立,只是妻子早逝,府中滕妾众多,长子的年岁和楚泠相差无几。
他出身草莽,如今却拥兵自重,性情阴晴不定,曾当众斩杀言官于朝堂之上。
当时血溅昭平殿,朝中上下静默一片,无人敢再置喙。
今日在来玉清殿之前,楚泠就猜到了新帝的意图。
她下意识地手指收紧陷入掌心,尖锐的刺痛一瞬间席卷了她的周身。
楚桓见她不答,似笑非笑道:“皇姐?”
痛感逐渐消弭,只剩下细密的痒。
楚泠神态依然恭顺,回道:“……陛下圣明。既是陛下决断,臣并无异议。”
楚桓闻言挑眉,有些诧异,随即哼笑了声,“大将军乃是朕的左膀右臂,世间难得一见的好男儿,皇姐亦是金枝玉叶,实属天作之合。皇姐既然应允,那朕择日便拟旨,赐婚于皇姐与尉迟将军。”
“皇姐为国为朕分忧,日后朕功业既定,必然会记上皇姐的这一笔。”
“陛下平定社稷,臣不敢居功。”
楚泠在这里顿住,随后接着开口:“只是臣另有一事请求陛下恩准。”
楚桓道:“允。”
“臣乃宗室女,未得圣谕不得出入宫闱。但时近隆冬,臣外祖一家皆在诏狱,外祖体弱,还请陛下开恩,让臣前去诏狱探望。”
楚桓手指抬起,在下巴上轻蹭了一下,似在回想楚泠口中的人是谁。
片刻后,他道:“原来林太史是皇姐的外祖家,朕一时疏忽,竟然忘了这层干系。只是林大人御前失言,纵然是皇姐外祖,朕也不能徇私枉法,不过若只是想探望的话……”
“朕便准了。”
楚泠稽首谢恩,发鬓间珠翠相击,环佩琳琅。
冷白的肤色在此时稍显昏暗的殿中透出犹如暖玉一般的色泽,眼眉秾艳,发丝逶迤。
楚桓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突然想到先帝在时,就曾说诸位公主中昭明公主姿容最盛,只有这世间最好的男儿才堪配。
他手指抵住额角,嗤笑了一声。
·
楚泠抬步走出殿外的时候,雪还在下。
纵然是内侍勤加洒扫,殿外玉阶也依然落了一层雪。
绛霜看到楚泠从殿中走出,连忙拿出大氅披到楚泠身上。
令桃手中拿着的二十四骨伞撑开,挡住落下的雪,只是她身量矮,举着实在是有些吃力。
楚泠瞧见她左支右绌的模样,温声道:“我来吧。”
令桃依言将手中的伞递过去,觑见楚泠面色如常,开口问道:“陛下急召公主前来,是为何事?”
楚泠轻声回,“他准备不日下旨,赐婚于我和尉迟延。”
绛霜闻言顿步,“……尉迟大将军?”
她瞧着左右无人,言辞急切道:“大将军现今已过而立,与公主年岁相差巨大,又早有长子。况且他素来凶命在外,喜怒无常,实非良配,公主不若去求求陛下,又或者是到太后那边……”
尉迟延不是良配,郦都之中无人不知。
但他需要一位公主作为夫人。
宫中年岁合适的公主,共有三位。
一位是正宫嫡出,楚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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