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回低着头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她没有回应。
江温起初还心存希冀,想着江云回或许也没有那么迫切地想逃离她,直到回头看到江云回惨白的脸,以及撑住床沿用力到发白的手掌。
是了,江云回现在虚弱到连走路都困难。
望山宗回云剑尊向来无所不能,被许多修士和凡人奉为神明和希望。
虚弱这两个字,本是和江云回没有半点关系的。
江温想到这里心里像是被什么刺了一刺,生疼且难受。
她抬起手,两指并拢一点再翻转,以虚空为画幕,很快画出来一朵皎洁的云。
这是望山宗回云峰弟子间联系的方法。
十几年了,她还能这样熟稔流畅地画出来。
江温自己都有些惊讶。
陆摇摇很快出现了。
地宫的阵法和禁制被江温去掉后,就只剩地形的阻碍。
有回云峰的云朵道印指路,陆摇摇轻而易举无视了迷宫般的地形障碍,一步踏进了江温所在的宫殿。
“师尊!”一声惊喜的欢呼,陆摇摇奔到了江云回面前。
她们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陆摇摇看向了江温。
目光如有实质,江温的心也随之紧了紧。
那当然不是紧张或惧怕,而是物是人非的感慨。
眼前人是她的师妹,是曾经最信赖和亲近她的人。
江温垂眸。
她立在十几步远的地方,侧对着陆摇摇,眼角余光却清晰地看到了女子的打扮。
黑白两色搭配的一袭精致服饰,暗纹自衣摆层叠往上压,显出庄重和高贵来,肩膀位置有一个“陆”字,正是东境居首世家陆家家主的象征。
如此一袭庄重服饰,陆摇摇却完全能压住。
衣衫衬人,衬出一种上位者的风采,和江温记忆里的小师妹大相径庭。
她收回目光,轻声开口了:“你想迎江云回回宗,那就回去吧。”
陆摇摇明显一愣。
哪怕早知道江温不会无缘无故去掉阵法禁制,但也没有想到江温真的要放江云回走。
明明为了困住江云回,她手段尽出,不惜从道途无限的少年天才堕魔沉沦,被那么多正道修士追杀。
明明前不久她还在加强地宫内外的阵法禁制,怎么会忽然改变主意?
陆摇摇想不明白,又担心会是江温的阴谋。
她看江温一眼,一袭黑衣的女子藏在黑暗里,面容若隐若现,看不清楚脸上神情,只是和曾经温柔知礼的师姐相差很大。
她收回目光看向江云回。
江云回白衣淡漠,坐在床榻上依然是往昔波澜不惊的模样,还是她印象里沉稳疏离的师尊,只是看着似乎有些迷茫和无措。
应该是她看错了。
师尊无所不能、运筹帷幄,不会露出如此神情的。
陆摇摇想着,沉声开口:“那师尊的修为……”
这是对江温说的。
虽然不知道以江温堕魔后天境巅峰的修为,怎么能锁住江云回造化境的修为,但江云回现在确确实实用不了修为。
“出了地宫,她的修为会恢复的。”江温回答。
陆摇摇的眼神有些复杂。
出了地宫,江云回的修为就会恢复。
这显然不是江温刚设置的手段,而是一开始就是这样。
在地宫内,有诸多阵法禁制限制,除了江温再没有人能进来,江云回自然不会有危险。
所以如果先前师尊能再往前一步摆脱地宫的束缚,她的修为就会恢复吧。
江温此举,是思虑周全以防万一。
毕竟在魔族余孽和妖族叛逆那里,江云回是他们最恨最想杀的人。
陆摇摇思绪萦绕,站在那里一时间没有动作。
只剩江云回咳嗽和喘息的声音。
过了那么久,她还是没有完全缓过来。
江温于是深刻地知道了“再晚一息反应过来江云回就会被她掐死”的事实。
“陆师妹,带她回去吧。”江温望着宫殿上方的白龙青玉灯说道。
陆摇摇因那声久违的“陆师妹”又是一阵失神,听到江温继续道:“不然我要是改变了主意,你无法阻止的。”
她会不会改变主意呢?江温自己也不知道。
她攥紧手心逼迫自己不再看向江云回,立在十几步远灯光却照不到的地方,任由手心的血和润湿衣服的血一并滴落在地面上,血腥味弥漫开。
她看上去伤的不轻。
但就算是重伤,也能轻易打败陆摇摇。
那是照顾她长大、教她修行的师姐,她有多少本事,江温比江云回还要清楚。
陆摇摇深知这一点。
她上前一步搭住江云回的肩膀,低声询问江云回的意见。
四周安静极了。
江温站在那里屏住呼吸,总觉得后面似乎有一道目光在看着她。
是江云回的目光么?
她看她干什么?
她是不是不想离开了?
是不是不忍心丢她一个人在这座寂寥无人的宫殿里?
是不是——心有牵挂?
江温控制不住地异想天开,一颗沉寂的心止不住跳动,思绪慢慢扩散,眼里生出几分希冀。
似乎过了很久,也似乎没多久。
江温握握拳,以最快的速度回头看向床榻,看清楚后眼睛里的希冀须臾间被黑暗覆盖。
床榻上空无一人。
没有江云回,也没有陆摇摇。
大殿广阔,此时再没有除她以外的第二个人了。
竟是连一声告别都没有。
许是真怕她会改变主意吧。
而且江云回那么厌恶她,现在能够离开,怎么会愿意再多看她一眼、多停留一息呢?
这很正常。
如果是她自己被不喜欢的人抓来关了十几年,还被逼迫着做尽所有不喜欢的事,她也会厌恶、憎恨那个人。
江温想着,却似在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面上,唇一张,直接喷出一片血雾来。
意识昏昏沉沉,却无法彻底晕过去。
她半清醒半迷糊,却在抬眼看四周时痛苦到极致。
没了江云回,宫殿再华丽壮观也不过空荡荡。
光照亮床榻上的空间,只照出寂寥无趣。
地面光滑如镜,能映出江温此时的模样。
她垂眸,先一步看到的是血迹干涸后的那一小块地方。
那是江云回的血。
是她施展禁法想逃离地宫触碰到禁制后流的血。
江温印象里的江云回无所不能,很少会流血的。
她的心颤了颤,不知哪里来的冲动,支撑着她一步一步挪了过去,直到血迹干涸的地方近在眼前。
伸出手去触摸。
白皙修长的指上就多了一点血红。
指腹轻捻,血痕扩散开,触感微凉。
那丝凉意顺着手指刺进江温心里。
她怔怔看着指腹的血痕,迷茫到极致。
她明明是爱江云回的,明明想要江云回一生无恙就好的。
怎么会让江云回流了这么多血?
她在做什么?她都做了什么?
她自以为是的心动、爱意,对于江云回来说,只怕和灾难无异吧。
她做错了么?
江温举起自己的手,看着上方的光穿梭于指间,最后是属于江云回的血痕,在微光里红得艳丽。
“你当然没有做错。”
“你只是喜欢上一个人,想要和心上人长相厮守而已。”
心里的声音再度响起。
江温闭上双眸。
这是她的心魔,折射出来的,是她藏在心里最深处无法见光的妄念。
喜欢上江云回,她错了么?
那是她的师尊,是长辈,是恩人。
她怎么能封住她的修为、困住她的自由、罔顾她的意愿呢?
心魔心魔,当真能把人变为魔么?
江温既觉荒唐又觉梦幻。
荒唐于自己所做的一切,梦幻于眼前满殿黑暗如长夜。
一种很陌生的刺痛感穿透她的心,让她昏沉的意识越加模糊。
她摇摇晃晃着坐在了床榻上,心里情绪汹涌,眸子里的情绪也在不断变幻着。
时而是暴戾阴郁,时而是恍惚迷茫,时而是痛苦不堪,正如她脑海里许多道声音一样,搅得她不能呼吸。
良久,江温蓦然睁开眼睛,衣衫被血浸透后又被汗打湿,她唇白如纸,眸子里却有极致的清醒。
那些叫嚣着的声音逐渐远去,而江温松开血肉模糊的掌心,再看看这座不见天日的宫殿,手一招,直接一把火给烧了。
不管错没错,其实都不重要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那么就彻底毁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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