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肆什是在地下斗兽场长大的。
雌父是因为欠下巨额赌债被迫进入这个永无天日的斗兽场。
他很强，他总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攒够钱，离开这个地方。但这个地方显然把他当摇钱树看，因为他长得好，破坏起来总是更惹雄虫们的喜欢。
他要和手套里藏着钉子、衣服涂毒的雌虫们打，要和凶残的毒虫猛兽打——比起来他倒是更愿意和兽类角斗，而不是同类。
就在他快要攒全钱的时候，他饮用的水被放了肌肉松弛剂。结果在接下来的战斗里，他轻而易举被打败了，甚至被抓住他引以为傲的翅翼恶趣味在地上拖行，满场都是丑陋的笑声。
他听见有什么虫大喊：“割断他的翅翼——”
啊，是雄虫的声音，恶心。
翅翼和身体连接的蝴蝶骨这一块是翅翼最脆弱的地方，而现在一把尖刀刺穿了它，惨叫、呜咽，蠕动般的挣扎。并不是干净利落的一刀了断，而是直刺，沿着这个连接出，扎出圆环般的小洞。
太痛了。
“老老实实在地底当淤泥，成天摆出自己还可以与阳光为伍的姿态实在是太恶心。”他的对手这么小声说，他一向以阴狠寡毒著称。
“杀了我——杀了我——”疼痛就像是潮水一样掀翻了他的意志之舟，在溺水般的幻觉里他甚至看到了光斑，鱼群游过吹出彩虹色的气泡，被阳光照耀的海面在海风吹拂下海浪摇曳生姿。
“怎么可能杀了你呢？斗兽场还有他用。”
翅翼硬生生被掰断了。
他坠落到无边的深海。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那个喊着割断他的翅翼的雄虫侵犯了半死不活的他，他有了个孩子。
孩子。
呵呵。
堕胎在虫族帝国属于违法犯罪的重案。但他还是试图把这个孩子打掉。
但斗兽场怎么会放过这个孩子。
一个长得貌美，觉醒等级也不会低的未来摇钱树。
他能怎么办？
他看着那个蛋孵化出一个幼小美丽的雌虫崽，浅蓝色的眼睛嵌在鼓鼓的脸肉上，干净、纯净，像是阳光照耀下的海天一线。
他警告自己这只是幼崽期的保护色，吸引雌父去保护幼崽。
但没有什么切实的效果，他叹了一口气，说，“有机会，你得离开这，去看看太阳、星空、森林、和海洋。”
*
肆什常常记得雌父说得这句话。
不是因为记忆力有多好，而是他感觉得到那是沉浸在痛苦之中的雌父唯一一次稍微放松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然后，雌父就自杀了。
所以，他才会看到离开的希望就立刻实践。
他并非没有上过地面，养大他的雌虫教会他各种灰色地带生存的方法，甚至就把他当栓死在斗兽场的狗。
*
这次登上货船，他是第一次看到星空。
闪耀的星星组成流光溢彩的星河在缓慢旋转，好看是好看，但太冰冷。
他没有领会这种壮阔瑰丽的美。
旁边的三变倒是很兴奋张嘴叭叭他听不懂的东西，“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
然后自以得意眼睛亮晶晶张望着肆什，“哇！你哭了！”
……才没有。
肆什一摸自己脸颊果然是冰冰凉凉的，一片水渍。
他刚想强辩几句，结果对方说，
“……是听到我的朗诵感动到了吗？真好！你也喜欢诗？”
行。
那就是，好了。
然后在他们相处之后的几个月里，三变都在煞有其事的教他背诗。
知道他不识字，还偷偷摸摸给他整了一本识字书……就是又被盯上，害得他们不得不来了一次大逃杀。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有一天三变偷偷买了酒。
“我从来没喝过，所以非常想尝试一下。你陪我啦～”
出于警戒，他只喝了一点。就是这一点酒，在三变酒醉后的痴缠里“不小心”把他父亲的嘱托说了出来。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第二天他醒来记忆错乱遗落，只记得他想去看海洋和森林。
可去看海之前。
三变偷偷买酒的时候，雄虫的信息泄漏了，导致了有个拐卖雄虫的犯罪组织盯上了他。
在肆什眼里，雄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也是他当时不信他是雄虫的理由。
这会儿是真的证明他是了。
他们之间陷入了彻头彻尾的冷战，肆什单方面的。
俩个虫明明还是超有默契的逃难，但是——
三变这个小傻逼仿佛缺乏气氛阅读能力，一脱险就开始查虫族帝国哪里的海洋最好看。
海洋是蓝色的，阳光是金色的，海浪是像星星一样闪，而我的眼睛是绿色的。
他在念他毫无水平的即兴作诗。
他们躺在树荫下的沙滩上。微风吹过棕榈响起沙沙的声响，小孔成像、阳光穿过叶子投下圆圆的光斑，随着风左右摇晃。
他笑着撑着手，侧躺着，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睛，“海洋、太阳、星空和森林一次结清！”
肆什情不自禁去看他的绿眼睛，生气勃勃、煜煜生辉，好像永远都兴高采烈。
“好看吗好看吗？”他这么追问。
“嗯。”他有点窘迫地移开视线。
嗯的小声，小屁孩相当不满，脸怼脸手撑在他的脸颊两侧，有点虚张声势，“你仔细看看嘛，你都移开视线还能看到什么呀……”
肆什觉得自己开不了这个口，正打算把他掀开。
结果他自己把自己的问话给忘了，反而自言自语，“感觉你的金发蓝眼也好好看，就比我差一点点……”
肆什忍无可忍把他掀开。
“走了。”
然后他又在即兴作他好烂的诗歌。
“金色的头发像太阳、蓝色的眼睛像海洋、微褐的皮肤上闪着星星……不行不行，没有森林。”
肆什耳朵有点红，他默默加快了脚步。
隔天，他就淘到了一块绿色的石头，其实他早就看到了，但他非要说生日再送给他。
鬼使神差他说了他们初遇的那一天。
“……还要这么久啊？”非要生日送的他，非常不满这个日期。
他没事就磨一磨那个绿石头，把棱角磨掉，慢慢光滑，表面也露出了那种内敛般的华光。
可惜质地太脆，有一天咔磨碎了。
然后三变哭了一天，真心实意哭了一天。从泪眼汪汪到声嘶力竭，到哭不出声，最后干嚎。
嚎到肆什心如死灰。
“不就一块石头吗？别哭了。”
“呜呜呜那是我挑了好久选出来的和我的眼睛颜色最像的一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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