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鸟儿从天际飞掠而过，扑扇着翅膀缓缓落在城墙上。
守城的兵卫看见，盯着鸟儿久久出神，长官无声走到背后踢了他一脚，赏赐一声冰冷无情的哼骂，微玉侧头看去，那兵卫收起目光不敢再看她。
天边飘着大片的云，天地间一切显得昏暗异常，只有鸟儿干净圣洁的白羽如玉般惹人注意，微玉张开翅膀扑棱两下，风差点将她吹飞起来。
稳住身躯仍在城墙上站定，旁边的长官伸手似要触摸她，微玉心中嫌恶，立刻闪身避开，蹦跳着落在另一处继续休息。
此番动作无人怀疑，只当是鸟儿怕人，多看一眼也就作罢。
观望的工夫有人上前通报，附在将军耳边低语，微玉刚想侧过去偷听，他却已经说完，将军冷笑道：“贪生怕死的庸才，吊着这口气，回去也是受罚，不如死在战场上，还全一个英勇牺牲的美名。”
说的是何人微玉不知，只知道这位目色严厉的将军极为憎恨那人，边上人神色有变，她又知道那人身份不一般。
留了个心眼想去府衙试探试探，在城墙上等了半刻没有其他有用的消息，她没兴趣再偷听下去，振翅飞回会云楼。
然而没料到才离开小半天，里面竟换了副景象，往日那些常客不在，大堂多了些眼生的年轻人，东家站在门口脸上腆着笑，有轻浮的人伸手指指楼上，她便道：“寒烟姑娘不接客！”
话落会云楼里多了几声骂，微玉听见吓了一跳，赶忙逃到楼上从门缝钻进屋，见到含嫣确保她没事松了口气，问：“怎么回事？下面看起来怎么那样乱？”
“来了些生客，是玄云营的将士，在城内休整，得空到这里寻欢，你没事莫要去招惹他们，我看那些人不是好惹的。”
“休整？”
微玉想到在城墙上听见那将军说的话，讥讽道，“明明打了败仗逃回来的，竟还有脸寻欢作乐！”
含嫣捂住她的嘴，叫她声音小些。
微玉心里憋了口闷气，说：“我已经将人安置好了，今天刮风，我闻到风里的味道，好腥，城门也关了，不知外边到底怎样，有钱的早已收拾行李跑了，有权的走的也是通天大道，只剩下我们，风一刮就倒，这可怎么办？”
她听街上的百姓这么说，便学给含嫣听，还说：“府衙派人将临近几个村子里的百姓往城里带，我没什么主意，问方阿奶的意思，她不想来，担心进了城之后出不去，就还是带她去道观里安置，有人愿意跟着她，于是又携了几个邻居一块去，临走前在道观周围设了结界，虽然我灵力低微，但今日竭力去做，关键时候抵挡几个凡人应该还是可以的。”
“辛苦你了。”
含嫣轻轻抚摸她的鬓角，将几缕碎发夹到而后，“累不累？累了就在这里好好歇歇吧，我叫人做些吃食来，你想吃什么？”
大难临头，她实在没胃口吃东西。
含嫣见微玉目光恹恹，知道她不想说话，便不再多问，自作主张叫楼里的厨子做些点心送来。
微玉一声不吭拿出老道士留给她的书翻看，企图从书里多学两个术法，心里躁得很，翻来翻去看不进去几个字，最后还是将书放下，对着厨子送来的点心狠狠发泄。
一口塞一个点心，直到喉咙眼被堵住，呛得对天猛咳，半条命差点没交代在这儿，含嫣端一杯茶给她灌下去方觉得好些，没由来的气和怨散了，微玉对着含嫣抱怨道：“那都是些什么人？看起来这样不成器！他们怎么不继续逃？我看见他们就心烦，别到时候仗没打起来，尽受他们的罪了！”
含嫣默默将茶杯放回桌上，对此没什么办法，看微玉几眼，稍作沉吟过后告诉她一些更残忍的事：“城内军备不足，此番恐怕撑不了多久，会云楼是安全的，会一直安全下去……”
“嗯？”
微玉问为什么。
含嫣笑笑，不知用什么词来表述，脱口而出的话让微玉一阵反胃，她语气几乎没有波澜，拉着微玉的手说：“我们是最下等之人，连死都不配，他们需要我们。”
只是不死，却是生不如死。
微玉又听见楼下的吵嚷声，恍惚间明白在某些方面妓女是没有立场的，自古以来文人最喜欢吟唱“商女不知亡国恨”之类的怨词，竟无人去想为何会如此。
她也不曾想过，如今不得不想。
会云楼的掌柜将含嫣当做摇钱树，不许她去做自降身价的事，可城破之日容不得她们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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