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业十八年,十一月初八,天赦日。
诸恶皆赦,百无禁忌。
京郊,无月无星,夜色深沉,黑暗之中,只看得见一条条连绵的雪线起起伏伏。
唯有山巅之上,明亮如昼,一个山庄占满了整个山顶。
山庄中心,坐落着一座精巧的戏台,琉璃瓦朱漆柱,四周吊垂的六角宫灯照得台子金光闪闪。
台上,六名舞女身着各色轻纱在台上起舞,背后垂着一幅巨大的水墨春花图。
乍一看,如同蝴蝶翩翩起舞于花丛之中,阴沉雪夜都被衬出几分春意。
即使座下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达官贵人看了这舞也不由拍掌叫好。
坐在最前方中央的山庄主人见此十分自得,圆圆的双眼笑成了两条缝。
可唯独自己身侧的青年男子还是如同平常一般,静静坐着,似一座冷白玉雕。
“郑六郎。”他斜身靠近,语气亲密,“怎么?这舞不合你的心意?”
郑观澜纹丝未动,只眼珠子稍稍往那人身上一瞥。
“尚可。”
十足冷淡。
主人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恼,朝着台上一指。
“你且等等。”
话音方落。
戏台边缘的栏杆向外一倒,五根一组紧紧闭合,如同花瓣一般。从下方看去,整个戏台变成了一朵莲花状。
几名舞女也改变了动作,忽的转起圈儿来,飞旋在一处。
轻纱如云一般,恍惚之间,她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一团乱纱之中。
台上,空了。
乐声骤停,戏台的烛火随之熄灭,众人一愣,不由屏息看去。
春花图后缓缓亮起光,图上被照出几个蝴蝶状的影子,正正好停在画上的花朵之上。影子微微颤动着,像极了蝴蝶扑翅之姿。
乐声再度响起。
“好!”
叫好声中,主人脸上笑意加深。
“郑六郎,这舞如何?”
郑观澜眉头皱了一下,随手端起茶浅啜一口。
虽有意境,可动作僵硬,死气沉沉,还不如方才的舞呢。
“不错。”
得了他的亲口称赞,主人这才坐正。
正在此时,一道银光从后飞来,直冲戏台而去。
刺啦——
一声刺耳的布帛撕裂之声响起,天上忽的落下大片大片的雪,雪花糊住人眼,让人不由眨了眨眼睛。
就是这瞬息之间。
待人再次睁眼时,那一幅巨大的春花图已经落下。
戏台上,六名女子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姿态被吊着上上下下移动,像是被提着线摆弄的木偶。
她们扭着头,亮晶晶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盯着下面的看客,仿佛在祈求,在诉说。
“啊——”
艺人们手上乐器落地,尖叫出声。
豪贵们一下乱了方寸,有的大喊,有的起身欲逃,桌翻椅倒,酒食洒落一地。
混乱之中,一个黑色的身影卷挟着风雪疾驰奔上台。
“都愣着干什么?!”人影转过头,厉声怒斥,“还不快过来帮忙!”
那人竟是个女子。
背着一个黑漆木箱,脊背打得笔直,一双星眸生得黝黑鲜亮,眼神异常锐利,透着一股子倔强。
此刻的她双目喷火,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模样。
郑观澜喃喃道:“这人是?”
“大理寺,闻蝉。”
回答他的中年男子有条细长细长的鼻子,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湘绯色衣裳,笑容古怪,紧紧盯着闻蝉,眼里闪着幽光,意味不明。
郑观澜眼珠微微颤动。
那个闻……蝉?竟是这个模样?
闻蝉捡起自己方才扔出去的飞刀,割断捆在女子身上的细索,又指挥几个护卫帮着她将人放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她蹲在一名女子面前,将她脸上的面纱扯掉,伸出食指和中指,轻轻按在女子颈侧。
触感柔软,却没有丝毫跳动。
她收回手,暗自咬牙,又用同样的办法检查完另外五名女子。
无一例外。
衣着完整,漂亮的面孔上还带着精致的妆容,依旧粉面桃花。
她缓缓垂下手,宣布了结果。
“都死了。”
“不需要试鼻息吗?”
闻蝉下意识回答道:“呼吸很微弱的情况下,手指是无法感觉到呼吸的。”
“那为何要按住她们的脖颈?”
“什么脖颈?那是人迎脉,阳者知病处,阴者决死生。”闻蝉有些不耐烦,站起身,看向声音来处。
是个穿着靛蓝色锦袍的青年郎君,容貌丰神俊朗,气质高华,神态是讨人厌的倨傲。
能和这些人混在一起,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闻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里那点刻薄的揣测被夹带在话中。
“你不知晓?”
郑观澜向来以博学闻名,此刻被一个仵作这样嘲讽,脸上有些挂不住,原本还算温和的表情一下冷淡下来。
“你一个仵作,问你话就老老实实回话,不知道规矩吗!”一直在郑观澜身侧的年轻郎君出声斥责,语气十分不客气。
闻蝉扯了扯嘴角,咧开嘴笑了一下,胡乱做了个揖。
“原来二位也是我们大理寺的上官啊?怎的卑职没有见过二位呢?”
“你竟敢讽刺我们?!”那年轻郎君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仵作竟然敢说到他们世家头上,飞扬的眉眼满是怒火。
“闻娘子。”穿着粉衣的中年男子走来,站在三人中间,温言解围,“这位是中书令家的侄子郑六郎郑观澜,这位是颜左丞家的颜九郎颜子光,二位都年龄尚幼,过完年才参加春闱呢。”
闻蝉深深看了那人一眼,语气缓和了些。
“原来如此。”
李成芳又朝着郑颜二人说道:“闻仵作是个直爽人,并无嘲讽之意,颜九郎定然是误会了。”
颜子光扭过头,没再开口。
这个李成芳,看着就流里流气的,就连官职也只是个五品散官。却能让小霸王似的颜子光和不讲人情的郑观澜给他几分薄面,无非是因为其家世。
他的姑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论起来,他可是皇帝的亲表弟。
“明明就是你先说闻姐姐的!”一个圆脸小娘子急匆匆跑过来,脸颊红扑扑的,她指着颜子光说道,“你该给她道歉呢!”
“宝应!”郑观澜挡在颜子光面前,语气重了些,“你怎能对九郎如此无礼?他也算是你的哥哥!”
宝应扭头:“表哥不讲理!”
郑观澜的母亲是已经去世的老鲁王的女儿,宝应县主是现在的鲁王之女,郑观澜亲舅舅的女儿,自五岁就到了郑家生活。
在郑观澜眼里,宝应如同他的亲妹妹一般。
他早知道自己家单纯的表妹几月前就和这个不知深浅的闻蝉有了交道,每日里闻姐姐长闻姐姐短,说尽了闻蝉的事。
当时他就忧心表妹又被他人算计,如今一看……这个闻蝉还真是会惑人心智,让他表妹连亲疏都不分了!
“县主。”闻蝉说道,“这里乱糟糟的,又在下雪,你先回房休息吧。”
宝应仰着头看着台上的闻蝉。
“闻姐姐,你不是很忙吗?之前我叫你一起你都不来,怎么突然来这里啦?”
闻蝉对她的态度格外温和。
“等会儿有空和你说。”
“那好吧,我听你的。”宝应乖乖答应,绕过自家表哥瞪了一眼其背后的颜子光,目光满是警告。
郑观澜一步跨到二人之间挡住。
“宝应,快回去。”
宝应“哼”了一声,又对着闻蝉点点头才离开。
山庄的主人这时才被两个仆从一左一右扶着走过来。
他明显被吓得不轻,敦厚的脸发着白,然而,即使这样他还堆着笑。
“闻仵作,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蝉认识他。
裴籍,齐国公长子。
传闻中就是个普通的无能的纨绔,不做坏事也没什么本事,但是仗着他那军功赫赫的爹,一直活得十分滋润。
“死因暂时不明,尸体有些古怪。裴郎君,这几人都是你府上的舞女吗?”
裴籍望向身侧的管事。
管事明了,大着胆子踮起脚,看了几眼那尸体才回答道:“是,都是山庄里养的舞女。”
熟悉的人一夜之间成了尸体,死状还如此诡异,他有些惊魂未定,搓了搓手。
“按照计划,这几人应该是吊着绸缎在画后面跳舞,鄙人也不知怎会成了这样。”
裴籍摆手:“正好闻仵作也在,就劳烦你把尸体带下山吧。有贵司的蔡少卿在,想必很快能查清真相。”
众人齐齐看向闻蝉。
闻蝉挑眉,嘴角微微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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