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恭俭也没惯她毛病,一个字还都没讲呢就先扣了顶帷帽给她。
“你眼睛红成这个样子,被别人看见了会多想的。”
什么叫被别人看见了会多想?
但凡做贼大抵都是要心虚的。风惊幔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这点儿小心思被人盗了个干净。等等,她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绝无可能的嘛,那秦恭俭的意思是……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冲口而出道:“你是说璃幻……”
隔着自帽檐垂下的薄纱,一念虽短,秦恭俭的表情却被风惊幔解读得分外分明。他方才应该是以为易彦师告诉了自己实情,故而才会伤心难过的。易彦师矢口否认,于是两人才会无声地交涉了两个来回。
这个巧合,就还是蛮巧的。只不过,实情于她而言,早一刻与晚一刻知晓,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自她上次来王城时,璃幻就已经昏迷不醒了。他的梦相离奇诡异,风惊幔在这期间做了很多努力包括向他人请教,却依旧素手无策。医官的结论比她的还要严重:油尽灯枯,药石罔顾。
风惊幔想到伤心处一把揭下了帷帽,“他不会在乎的。至于别人怎么想,别人又是谁?”
“是师父。”
秦恭俭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回答恐有歧义,便又艰难地重复了一遍。“我叫你来,不是因为璃幻。”
他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原本空空如也的双手,“是师父。”
帷帽掉落在地是没有声音的。那声音来自于她的心底。不足半月,却是风惊幔所见过最频密的生离死别。
依了太仆大人的脾气,生气常有而开心不常有。生起气来无外乎就是骂骂人,最多连鸟儿一起骂了,把自己关起来生闷气倒是头一次。
当然,众弟子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也能理解。毕竟,被君上气到估计没准儿也是头一次。
数日以后,不想见人加码为不吃不喝不想见人,若是有人敢劝索性罚那人同他一起不吃不喝。
到底是自己的师父自己疼,这个办法管用了没几天,套路便又换了。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了一条不睡觉,另请了两名最不通人情世故的羽林卫守在门外见人拦人见鸟打鸟。
所有人急得一筹莫展。直到君上亲自探望都被请了出来,众人方才明白,大人这一次给自己选的不是什么新的水路而是绝路。
就在风惊幔前脚踏进宫门时,转机终于来了。守在门外一心负责拦人的羽林卫终于不敢再拦了。
其实,如果一个人不计任何代价一心只为达成一个心愿,旁人又如何干涉得了呢。
就如眼下这般,徒弟门人从殿内跪到殿外,一直密密麻麻跪满了一院子,而太仆大人就是没有半点要妥协的意思。手上的姿势只有一个,就是摆手。话嘛,就只对两个字青眼有加:起开。
在风惊幔的印象中,柏昭脾性固然古怪,但绝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
“解决问题唯一的办法,估计你们早就尝试过了。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行不通?”
风惊幔站在院门口并没有进去,远远地望着殿门的方向对秦恭俭道。
“父王说,旁人即便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依旧回天乏术。师父这一关,只能靠他自己。”
哼!回天乏术或许有之,只怕有些事情讲不出口才是真的。
对于秦恭俭他们一家子,除了秦恭俭以外,风惊幔一个念头都不想去思考,贴了点边儿就会联想起胸口发闷嗓子眼儿发甜的那种感觉。
可无论怎么说,柏昭救过幼年时的自己,且帮她隐瞒了与君夫人之间的过节是为有恩,教给了她捕梦网的心法是为半师之谊。只要她能想到办法,就定然会努力尝试不遗余力。
来此之前,柏昭的院里院外已经都被她勘察遍了。打扫得这么干净实在是一点儿余地都没给她留。
无奈,她索性又打起了那位君上的主意。结果令她大吃一惊,王城之内能将所有痕迹清理得这么干净的绝对是柏昭的手笔。
看来,想隐瞒一些事情的不止是君上一个人。心结无从开解,再多的外力皆是徒劳。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事实上却早已无计可施。
当风惊幔随着秦恭俭来到柏昭的寝殿时,纵使她早有准备,但眼前的景象依旧令她不自觉的步履沉重鼻尖为之酸楚。
榻上之人与她认识的太仆大人柏昭完全判若两人。须发皆白,形容枯槁。不思进食折磨的是一个人肉身,唯有精神上的暴击才会若这般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摧折得如鬼似魅。
海底墓一别不过月余,回首却若风霜百年。
风惊幔走得再近了些,近到伸手就能触碰到柏昭的床榻。她知道,太仆大人的大限已经临近了。
柏昭的状态似与往常不同。平日里都是闭口不言的,今日不知为何竟然自顾自讲起了话来。有些听得不甚分明,而有些却异常清晰,就像是讲给身边的人听的。
“……雪……雪……”
“……雪停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这是风惊幔获取到的唯一有用的信息。她不懂,转头望了望秦恭俭,得到的回复就只是摇头。
蓦地,后面的人群中,不知是谁没有忍住哭出了一声,秦恭俭当即怒目回望。他什么都没有说,但那句话已经在他心里不知压抑了多久,否则也不会见不得风惊幔那对哭红了的眼睛。
师父他,还没死呢。
“……雪……”
与前几句不同。这一个字,柏昭是睁开眼睛说的。在他迷茫无措的眼神间,他口中念念不忘的那场雪,似乎已经下起来了。
风惊幔不自觉地向前倾斜了一个身位。她知道,她或许不该,但是有一个问题她实在是太想问出口了。
她本就不是很懂得拿捏时机,她只知道,柏昭的眼睛一旦闭合,那个困扰了她许久的答案或许就此便随他的主人长眠地下了。
困扰了她的那个答案,谁说就一定不是同样困扰了柏昭的半生呢?
踟蹰之间,柏昭慢慢地合上了眼。风惊幔跪回了蒲团的正位。没有失望,或许,这大概就叫做缘分吧。
“我知道你想问。”
风惊幔骤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柏昭的脸。那句话讲得实在过于清晰了,若非他的唇角尚未完全闭合,她简直不敢相信是出自柏昭的口。
他没有继续讲话,只是将半握的右手缓缓展了开来,露出内里一枚玉质的物件。
手附其上,因此看得不是很分明。秦恭俭朝风惊幔摇了摇头,那意思是在说,他也没有见过师父有这个东西。
这样又过了许久。柏昭的呼吸一节更似一节的平稳,仿佛是睡着了。室内鸦雀无声,传入耳中的只有众人的心跳。那心跳声,一节更似一节的猛烈,最后几乎要跳出胸膛。风惊幔知道,那是她自己的。
既是梦主,又是深谙此道的高手,若非弥留之际,自己又怎么会读到柏昭此生最后的梦。
她的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几乎同时,柏昭猛然自榻上坐了起来,动作之迅速完全不像一个病重将死之人。下跪的众弟子均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不轻,秦恭俭第一个近前来将他扶住。
“师姐,师姐……我……我……”
柏昭满眼含泪,视线之内分明只有榻边的白帷,而此刻却被他望进眼里附带着无以言说的痛楚和悲戚。
“……我什么都做不了。”
言未罢,略显焦枯的嗓音却早已泣不成声。一颗一颗砸下的眼泪落在被盖上,发出低沉的闷响。再看他的脸,委屈无助得就像一个被丢弃的孩子。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抓住只有在他的意念里才能看清的图景。枯枝一般的手指在艰难的向前,向前,就差那么一点……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将他与他对面白帷上浮现的图景永远地割裂了。
哭声,由内至外,一直蔓延传输直至陷落了整座王城。
阿布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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