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零散的钞票从指间滑落,他手腕轻巧一抖,指尖精准一弹,便将其稳稳归拢,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恰好落在他专注的侧脸和飞舞的手指上,跳跃着细碎的金色光点。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年轻饱满的脸颊滑落,滴落在胸前的白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却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
“哇哇哇,大哥,你看他这手绝活,太厉害了!绝对是个好苗子!”
店堂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尹柏萧和桑矾逸的目光,如同发现猎物的鹰隼,牢牢锁在陈舒然那双手上。尹柏萧眼神锐利而审慎,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桑矾逸则毫不掩饰脸上的惊叹,嘴巴微微张着,眼神里满是赞赏。
一沓钞票数完,陈舒然拿起旁边的橡皮筋,熟练地在钞票中间一绕一扎,手腕轻巧一转,便将其精准地抛进柜台下的钱箱,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干净利落。他抬起头,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下额角的汗,露出一张被阳光眷顾过的脸庞,眉目清朗,鼻梁高挺,嘴角天然地微微上扬,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未经世事打磨的明亮与纯粹。
“我去找他谈谈。”桑矾逸用请示的目光看向尹柏萧,语气里难掩兴奋。
尹柏萧微微颔首,桑矾逸立刻会意,站起身,快步走到柜台前,轻轻敲了敲台面。清脆的敲击声惊动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陈舒然。“好厉害的手势,数钱又快又准。”桑矾逸笑着,毫不吝啬地连连称赞,“这手艺练了多久?”
陈舒然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位陌生却和善的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阳光得晃眼:“从小看我爸在柜台前数钱,看着看着就学会了。没事的时候就自己拿着废报纸卷成纸条练,久了速度就上去了。”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与坦诚。
“只是快吗?”尹柏萧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站在桑矾逸身边,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准确率呢?”“从没出过错。”陈舒然回答得干脆利落,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自信。对于自己这手绝活,他心里是颇为自得的。
尹柏萧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如同鹰隼掠过平静的湖面,未留半分痕迹。他开口问道:“今年几岁了?”陈舒然老实回答:“十九岁。”尹柏萧又紧接着问:“参加GCE'A'Level考试以后,有什么理想吗?”
“目前还没想好……”陈舒然挠了挠头,语气有些迟疑。
“打算就在这家店里帮一辈子忙?”尹柏萧的话题转得颇为突兀,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陈舒然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些,眼神里掠过一丝迷茫,他低头看着柜台,轻声说:“……能帮我阿爸的忙,挺好的。”回答得有些含糊,显然没深思过这个问题。
“那以后呢?”尹柏萧步步紧逼,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他所有的犹豫,直抵内心深处,“自己的人生,总该有份打算吧?”
陈舒然沉默了。“以后”这个词,对他而言,既沉重又模糊。他熟悉的是饭店里终日弥漫的油烟气息、指尖划过钞票的独特触感、阿爸在灶台前忙碌操劳的佝偻背影,至于更远的未来,就像店外被热浪扭曲的街景,朦胧一片,看不真切。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两个字:“……真不知。”
尹柏萧似乎就等着这个答案。他身体微微前倾,刻意压低了声音,话语里却带着一种更强的压迫感:“你这双手,只用来数钞票,太可惜了。有没有想过,换一种方式,为国家效力?”
“国家?”陈舒然眨了眨眼,脸上满是困惑,一时没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入伍。”尹柏萧吐出这两个字,清晰而有力,掷地有声,“来军队。我们正需要你这样的天赋,你的手速、你的专注力,在特殊部门会有极大的价值。那里有比数钞票更重要的东西让你‘数’,也能给你一条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入伍?当兵?”陈舒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吓了一大跳,眼睛瞬间睁得滚圆,脸上写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轻轻撞在身后的货架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微响声。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和“军队”这两个字产生任何关联。那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世界,充满了严苛的纪律、冰冷的钢铁和未知的风险,与他熟悉的、弥漫着饭菜香气的家传饭店,简直是两个极端。
柜台后的动静虽然不大,却足以惊动厨房里忙碌的人。
布帘猛地被掀开,陈平快步走了出来。他约莫五十岁年纪,身材不高,略显瘦削,身上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脸上带着常年被油烟熏染的痕迹和挥之不去的操劳疲惫。他一眼就看到了儿子脸上那抹尚未褪去的惊慌失措,以及柜台前两位气势不凡的军人,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立刻堆起生意人惯有的、略带谦卑的笑容,快步上前,挡在儿子身前。
“两位长官,有什么吩咐吗?是小店的东西不合口味,还是小儿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二位?”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将陈舒然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这是一个父亲最本能的保护姿态,想用自己并不宽厚的肩膀为儿子撑起一片安全的空间。
尹柏萧的目光从陈舒然身上移到陈平脸上,审视了片刻。他没有回答关于食物的问题,而是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动作沉稳而刻意。“啪”的一声,信封被不轻不重地拍在了还有些油腻的柜台上,那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店里显得格外突兀,惊得几个食客都抬起了头。
“陈老板,你有个很出色的儿子。”尹柏萧开口,语气平淡,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他这手数钞票的绝活,快而准,是我平生仅见。是个人才,就不该被埋没在这方寸之间的油腻柜台后。”
他用指尖点了点那个信封,继续说道:“这里面的钱,买他一个前程,也买你这饭店一个清静。让他跟我走,这笔钱,足够你请十个伙计,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辈子了。”
陈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看了一眼柜台上的信封,那惊人的厚度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又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儿子,陈舒然脸上那份未褪的惊惶和茫然,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他心里。
一股血性,瞬间冲走了那层刻意维持的谦卑。
他的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愤怒。脖子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看也不看那信封一眼,目光直直地射向尹柏萧,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响亮:
“什么意思?喂喂喂,我儿子不是货物!他的人生,是无价的!怎么买?怎么卖?这世上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来称斤论两的!请收回你的钱!他哪里也不去,就留在我这里!”话语掷地有声,在狭小的饭店里久久回荡。几个零星的食客彻底停下了筷子,紧张地望过来,大气都不敢出。风扇依旧在头顶“嗡嗡”地转着,却吹不散这突然紧绷到极点的空气。
陈舒然站在父亲身后,看着父亲并不宽阔、甚至有些佝偻的背影此刻却挺得笔直,像一棵在狂风中屹立不倒的老树,死死地挡在他身前。他心头一热,鼻尖阵阵发酸,张了张嘴,想喊一声“爸”,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眼眶渐渐湿润。
尹柏萧对陈平的激烈反应似乎毫不意外。他脸上甚至没有出现一丝波澜,只是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透出更深的审视。他沉默地看着陈平,那沉默本身,就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无形压力,让空气愈发凝重。片刻后,他缓缓地、几乎是慢条斯理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折叠起来的、带着官方戳印的文件。纸张挺括,展开时发出“哗啦”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将文件平铺展开,推到陈平面前,指尖重重地点在一个盖着红色大印、清晰写有陈舒然名字的位置。那鲜红的印章,像一滴凝固的血,在苍白的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陈老板,爱国之心,人皆有之。”尹柏萧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抗拒的意味,“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拒绝,就能拒绝的。这不是我个人的意思。你看清楚,这是政府的征召令。令郎的天赋,军部已经留意很久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舒然年轻而茫然的脸庞,又回到陈平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脸上,抛出了一个更具冲击力、也更残酷的选项。
“或者,我换个说法。”尹柏萧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像是猫在戏弄爪下的老鼠,“你希望他一辈子守在这间油腻腻的饭店里,重复你的老路,最后像你一样,被生活压弯了腰,成为一个……‘没出息’的人?”
“不……”陈平脱口而出,声音干涩沙哑。这个词,像一根淬了毒的刺,精准地扎进了他内心深处最脆弱、最恐惧的地方。他自己吃苦受累一辈子,不怕,早已习惯了生活的磋磨,但他怕儿子重复他的命运,怕别人在背后说他儿子“没出息”。这几乎是所有底层父亲最深的软肋,是他们拼尽全力想让孩子避开的结局。
尹柏萧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动摇,语气稍稍放缓,却带着更深的蛊惑:“或者,他可以有另一条路。看见这个了吗?”他的手指移到文件下方另一行字上,加重了语气,“圣保罗医学院。政府特批的预备人才计划。他以特殊技能人才身份,已被列入特招生名单。四年后毕业通过基础考核,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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