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昭忽然觉得额心传来一阵凉意。
她睁开双眼,秦修早已不见了踪影,漫山的槐树也消失不见。
此时明月高悬,寂静如许,眼前所见皆是雾障。冷风吹过,雾障缓缓散去,便现出之后屋舍的斑驳轮廓。
此地似乎是一座村镇。
此时不算夜深,但不知为何,整条街上却并没有人声、家畜声,唯有枯败蜷曲的枝叶刮地而过,好大一座城镇却寂静得仿佛是一处鬼域。
灵昭站在原地,耳边听到的只有风吹门窗的吱呀声,她细细观察了一下周遭环境,确认自己从没有来到过这个地方。
风势过去,浓密的雾障又隐蔽了视线,并且缓缓弥漫成团,层层包裹而来,大有攻击她的架势。
这地方邪乎得很,真不知秦修把自己骗来此地究竟为何。如今只有先解决危险要紧,眼见得雾障接近,灵昭下意识地从腰间抽剑抵御,谁知这一伸手,却摸了个空。
她猛地一怔。
不应该!她从来是剑不离手,绝不会出现这种外出不佩剑的情况。
浓雾越来越接近,灵昭顾不得思索那么多,运气抬袖一挥,一道金光随她衣袖迅疾飞出,当即将那雾障破去了大半。
视线忽地清晰了许多,她压下心头的疑惑,抬步快速穿过浓雾,借着月光跑向一处开阔的地方,这才有空打量起自己的穿着。
——一身再普通不过的修士服,朴素、低阶,是外门子弟才会穿的样式,衣袖边连道暗纹都没有。
唯一的装饰,便是手腕上的一只玉镯。
自己何时穿过这样的衣服?
秦修说要自己看清过去,难道自己的过去便是这样吗?
耳边听得流水潺潺,她循着水声找到一处小溪,借月光一照,水中倒映的一张脸虽尚且稚嫩,却清秀且端庄,瞧样貌确实是小时候的自己没错。
但是她又属实没有过这样的记忆。
包括这座村镇,她的记忆之中,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过丝毫相关的印象。
灵昭思绪飞转,很快推测出一种可能——此地根本不是什么回忆,而是秦修创造出来的幻境。
至于幻境中会看到什么,秦修为何言之凿凿说这是自己的过去,一概不知。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座空荡荡的村镇。
幻境的阵眼一般都会设在最为危险的地方,但是也会因为设阵者的喜好不同,而有所改变,她不了解秦修习惯将阵眼设在什么地方,不过前去碰碰运气也可以。
她沿着石子小路缓步走进村镇,越走心中越止不住冷笑。
这秦修被她打得只剩一口气,却还大言不惭要自己痛不欲生。她如今没有任何软肋,倒是好奇他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浓云移开,清辉遍洒,整个村镇亮如白昼。她借着月光观察着道路两旁的房屋,见各个门窗破败,灰尘满布。院内老树枯死,枝头零星挂着残枝败叶,被风一吹便散去了。
一派死寂的样子。
秦修要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灵昭忍着心头的不耐走了许久,边走边观察着周遭景象,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没有人、更没有突如其来的攻击与危险,唯有晚风轻拂。
走了许久,路过一处贴着暗红对联的人家,灵昭忽地心有所感一般,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去。
这户人家似乎过得不错,房屋干净,院落也宽敞。院内东边一株大槐树遮天蔽日,树下还摆了一张茶桌,是户讲究人家。大门头上挂着水红灯笼,如今褪了色,变成暗红,又蒙上一层灰尘。灯笼上题着字,只是墨迹褪色严重,又随风止不住摇摆着,根本看不清写的什么。
不知为何,灵昭的心跳忽地有些快。
刚要仔细辨认,就听长街那头传来一道女声:“姐姐!”
她忽地一怔。这声音清脆悦耳,除了稚嫩些,听起来竟有几分耳熟?
转头望去,长街尽头,一个单薄的身影踩着月光奔了过来。那人身影清瘦,手持长剑,穿着与自己相同的月白修士服,影子投在地面上拉得长长的,她的尾音也拖得长长:“姐姐——”
灵昭眯起双眼,待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她的心头忽地一跳。
师寻?
师寻怎么会在这?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灵昭宛如被人点住了穴道一般,怔在原地。
“姐姐,说好的一起完成任务呢,你怎么一声不吭地跑来这个地方啦?害我找了你好久!”师寻跑得急,有些脸红气喘,“我从山脚下一路感知你的气息,都没有感知到呢!”
灵昭有些怔然地望着师寻的脸。
眼前的人眉目生动,眼中带笑,额上因奔跑而覆了一层薄汗,眉尾处的那道疤痕便显得尤为深刻。
说实话,她还真记不清师寻年少时是什么模样。她们初次相见是在鉴心院的红枫林中,那时师寻不苟言笑,神情严肃,仿佛和谁都有天大的仇怨一般。
可眼前的师寻,看来年纪要更小一些,也更加活泼天真。
灵昭回过神来,不动声色道:“你方才去了哪里?”
师寻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双眼亮晶晶:“后山呀,是你叫我去搜查那里的情况的,你忘啦?”
灵昭轻轻蹙起眉头,决定先不动声色,观察片刻。于是笑道:“刚才在想别的事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话音落下,冷风逐渐止息。门上灯笼敲击木柱,笃笃轻响。
灵昭循着声音抬眼看去,那高高挂起的灯笼缓缓停止了摇晃,慢慢转过来,现出上头褪色的四个大字:“贺氏糖人”。
师寻丝毫没有起疑心,“噢”了一声,随即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向灯笼,轻轻念道:“贺氏糖人。他们贺家庄的人还真是什么都能干呀,方才我还见到那边有个卖香饮子的推车呢!”
贺家庄?
灵昭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脑海中隐约有些思绪,只是一时却抓不住。
她的神色不变:“你方才去后山察看,可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没有呢,后山的禁阵挺牢固的,十年之内无须再加固了。”师寻想了想,“那里的几个村镇也还是老样子,安静、祥和。唉,说到底人都被那个姓封的害得死光了,数十座城镇全都变成了空城,还能有什么变化呢?”
话音刚落,灵昭的心头忽地一跳。
被姓封的害得死光了?
她再次抬眼看向悬挂的灯笼——“贺氏糖人”。
当初虞山远与封殊为了解决病疫,是在一处名为贺家庄的地方落脚行医。
而封殊私自动用七冥草之后,第一名当街暴毙的人,恰好是在卖糖人。
风吹叶落,院内那株大槐树枝叶沙沙作响,吹得她浑身止不住发冷。
这里难道是疏槐山?
这只是巧合,还是秦修有意为之?
她警惕地抬眼环顾四周,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最后眼光放远,落在远处山巅的檐角。
那檐角飞翘峥嵘,是白鹤振翅的样式,似乎是有意承袭三仙台的规格,宛如一柄利剑直直刺破月色——正是疏槐山掌教秦仪的仙阁!
只不过此地云遮雾绕,无法判断情况,又没有清晰的标志,才导致她许久被蒙在鼓里。
她收回目光,眉心微蹙。
疏槐山。
秦修让自己来到这里干什么?
师寻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笑吟吟道:“只是听说这家‘贺氏糖人’技艺极为高超,不仅能做动物、花草,还会做许多神仙呢!姐姐,我曾听师尊说过一次,他们的姑射女神做得特别美,宛如仙人亲手点化一般。真是可惜呀,若是我能亲眼一见就好啦!”
灵昭压制住心头的不安,淡声问:“那你还记得他讲过的,姑射女神的故事吗?”
师寻笑道:“记得,怎会不记得?”
灵昭微垂下眼帘,眼中的笑意已逐渐冷了下去。
师心御性情沉闷严肃,是个固执的老古板,从不会和她们讲什么故事、传说,更何况是天资灵秀的姑射仙子。
眼前的人真的是师寻吗?
她收起思绪,借着月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天真无忧的“师寻”,心里只觉得十分不对劲。
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师寻。师寻从不爱笑,即便笑起来,也总是似乎包含着万千愁绪,笑意从不达眼底。
她何时像眼前这位冒牌货一样,笑得这么没心没肺?
况且,师寻的师尊,便是自己的义父师心御。义父那样严肃正经的性情,怎么可能为她们讲姑射女神的故事?
“师寻”对她冰冷的目光浑然不觉,只是自顾自说起话来:“或者待我征得师尊的同意,可以再去拜师,学一手这画糖人的本事!”
灵昭听这位冒牌货在旁边废话,冷眼旁观之余,心里竟忍不住有些感慨,若师寻真是这样活泼的性格也不错,至少会比如今活得轻快许多。不过她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师寻就只是师寻,即便沉闷无趣,肆意冲动,那也是师寻。
她长舒一口气,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她真是受够了。什么贺家庄,贺氏糖人,她根本不感兴趣。秦修制造出这样的幻境给自己看又有什么用?难道自己还会一时手软放他一命吗?做梦!
这空荡荡的长街,破败的庭院,多少百姓死于秦仪的一己私欲。可秦修竟还妄想复活他,自己更该阻止秦修才对。
灵昭淡声道:“师寻,时间不多了,你带我走出这里吧。”
谁知,“师寻”听了这话,却忽地顿住了。她眨眨眼,目光带着疑惑地看向灵昭:“姐姐,你在和谁说话?”
灵昭道:“此地并没有其他人,我自然是在与你说话。”
“师寻”笑道:“那你方才说什么‘师寻’来的?我又不叫‘师寻’。”
灵昭眉头一皱,心中警铃大作,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一只手已经探过去用力掐住她的脖颈。
她目光冷冷,拇指抵在“师寻”的咽喉,质问道:“你既不是,为何用师寻的面目与我说话?!”
“师寻”猝不及防,顿时被掐得脸色涨红。她几乎要窒息,神色极度痛苦地将剑丢在了地上,两只手徒然地抓住灵昭的手腕。
她痛得眼角流下泪来,自唇间挤出破碎的字句:“……姐姐,你放、放开我……”
灵昭看到她顶着“师寻”的相貌向自己求饶,明知眼前的人并不是真的,却仍有些于心不忍。她微微放松了力道:“你不是师寻,那你是谁?”
“师寻”用力抓着灵昭的手腕,脸色痛苦道:“姐姐,我叫贺晴云,你不记得我了吗?”
贺晴云、贺晴云……
师寻自始至终都是师寻,她可从来没用过别的名字,更没有叫过什么贺晴云。
灵昭努力回忆着这个名字,她的目光落在贺晴云的脸上:“你是贺晴云,那我是谁?”
贺晴云轻咳:“你是灵昭,是我的姐姐!”
灵昭紧紧盯着她的双眼,看她不是敢说谎的样子,片刻后松开了手,又问道:“你与贺家庄是什么关系?”
贺晴云的双腿当即便软了下来,跌坐在地,剧烈地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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