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操、操——
蔡岛嘉接连数拳砸到方向盘上,爆发一串尖锐的鸣笛。
他的失控被街道上潮鸣一样的喇叭声吞没,红色的车灯汇成波涛汹涌的海流,而他被裹挟其中,不敢进,不能退。
一步之差,就是万丈深渊。
后视镜中,蔡岛嘉的额侧青筋浮起,一双略微浮肿的眼眸中燃着被逼入绝境的火光,这火越烧越盛,连眼眶周围的皮肤都被灼伤变红。
挂在后视镜下方的那只毛线老鼠,依然咧着森白的牙齿在微笑,似乎也在嘲笑他的狼狈。他猛地将其扯下,用力砸向前窗玻璃,毛线老鼠弹了几下,一路滚到了副驾地垫。
蔡岛嘉像一只与猫狭路相逢后死里逃生的水沟老鼠,出门前的雄心壮志忘得一干二净,甚至不敢观察戚迪是否还在跟踪,开着那辆老旧的黄色出租车,灰溜溜地回到了八里村。
车头拐进巷口,自建楼的灰墙露出一角。他踩下刹车减速,透过车窗看见朵朵独自一人在槐树下蹲着,用树枝拨弄着水坑里的一片树叶。他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把车尾慢慢往里倒,停在自建楼墙边。
“小蔡哥哥,这是你的吗?”
他下车关门时,朵朵从裤兜里摸出一个什么东西,朝他举了起来。
“什么东西?”
“小票。”朵朵站了起来,右手保持伸出的姿势,“奶奶洗衣服的时候,从洗衣机里发现的。她让我告诉你,下次洗衣物前要检查口袋,如果把下水堵了就让你拿手去掏。”
何阿婆的威胁用朵朵的童真嗓音说出,莫名有种诡异的感觉。蔡岛嘉接过那张小票,发现是之前去高档餐厅吃饭的收据,他随手揣进兜里就忘记这回事了。
四位数的餐标对于一个出租车司机来说,无疑引人耳目。
他想也不想就撕掉了小票,将碎屑捏在一起攥在手心。
“这是客人落在车上的收据,没人来找,我都忘了这回事了。”他干巴巴地说。
朵朵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攥着碎屑的那只手。
宽广的树冠像一张细筛,把日光分成碎雪。那些微小的亮点落在朵朵身上:黄T上的卡通被切成明暗两面,浅蓝色的五分牛仔裤在膝头下亮出两条瘦而有力的小腿。
蔡岛嘉把手背到身后,故意将话题转向地上的水坑:“朵朵,你刚刚在水坑里玩什么呢?”
“我在玩蚂蚁呢。”朵朵重新蹲了下来,用树枝扒拉着水坑里的那片绿叶。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那片成为孤岛的翠绿叶片上,有着两只被囚困的蚂蚁。
一股困惑,紧接着恍然而略带惊喜的情绪,像电流那般蹿过他的身体。
蔡岛嘉在水坑边蹲了下来,强压着声音里的兴奋:“你是怎么玩的?”
“就这样玩呗。”朵朵百无聊赖地说,树枝随意地戳着水坑里的叶片。
水流很快漫过叶片,在人类眼中轻轻一脚就可跨过的雨后水坑,对蚂蚁这类微末生物而言,却如末日洪流。其中一只蚂蚁在水流中无助地漂浮起来,用力划拉着细瘦的六条腿,却无处凭依。而另一只虽然奋力游回了叶片,但紧接着又被无情的树枝戳进了水中。
蔡岛嘉不禁再次看向朵朵。
十二岁的女孩,用一种专心致志的眼神,平静地看着两只蚂蚁在水中活活淹死。
“你……”蔡岛嘉开口后才发觉自己的喉咙发干,像是在沙漠里迷路了一个月的旅人,“你这样‘玩’多久了?你父母知道吗?”
“知道啊。”朵朵不以为意地说,“他们说我很无聊。”
“是啊……在蚂蚁身上玩这个,有什么意思?它们又不会叫,不会喊。”蔡岛嘉说,“你试过其他动物吗?”
“没有。”朵朵放下树枝,抬眼看他,“其他动物是什么?”
“比如说,你的那只老鼠。”
蔡岛嘉压低声音,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建楼的入户大门,敞开通风的防盗门内空无一人,电视正在大音量的播放广告。
“它是你的,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没人管得了你。”他用蛊惑般的语气说道。
“那不行,我妈妈会骂死我,爸爸也会生气。”朵朵缩了下肩膀,垂下眼,用树枝把已经死去的两只蚂蚁戳上岸。即使靠上了岸,那两只黑芝麻一般的玩意依然一动不动。
当然,因为它们已经死了。
死亡就是这样。
对死者而言,死亡是戛然而止。而对另一些人而言,这只是一个开始。
“谁让你老实和他们说了?你可以说,它得病死了。没人能发现。”蔡岛嘉说。
朵朵并没有露出反感的表情,也没有产生过激的反应,这给了蔡岛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用水玩通常都看不出来,用火和刀子会难一些。不过,总能有办法掩饰。而且,大人们不会真的和你计较一个畜生的死活,对他们来说,无论是蚂蚁、老鼠、还是猫狗,都是一样的畜生。只要不让他们赔钱和丢脸,他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玩过?”朵朵看着他。
“什么?”
“你玩过猫狗?”
蔡岛嘉没有明确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水坑边的那两粒黑色上,说:“只要开始了,蚂蚁、宠物鼠、还是流浪猫狗,都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
蔡岛嘉想了好一会,才找到一个精准的词表达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罪孽。”他说完,顿了顿,嘴角浮出一抹鄙夷的笑,“如果真的有这东西的话。”
“你的意思是——”朵朵露出思索的神色,“玩蚂蚁和玩猫玩狗——甚至玩人,都是一样的?”
蔡岛嘉勾起嘴角:“那我问你,你看着这两只蚂蚁溺死的时候,你心里有什么感觉?”
朵朵微微皱眉,然后看向那两粒黑点,似乎头一回思考这个问题。
“能有什么感觉?我每天走路,都要踩死好多只蚂蚁。”
“但那是无意的,现在是有意的。”蔡岛嘉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愧疚吗?”
朵朵笑了起来:“对蚂蚁愧疚?好好笑哦。”
“这就对了。”蔡岛嘉也笑了起来,他的笑是狡黠,又暗含得意的,仿佛自己正在道出的,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生真理,“你玩蚂蚁的时候,你不愧疚。我玩别的东西的时候,也不愧疚。蚂蚁和其他东西有什么区别,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玩’就是‘玩’,不会因为你‘玩’什么,而改变过程和结果。”他说。
蔡岛嘉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玩具。
1988年的夜像一层潮气粘在墙皮上,白炽灯把屋顶照得发黄。那一天是姜必成的八岁生日,家里的餐桌不大,塑料的花桌布被洗得发脆,红烧肉的香味压住了屋里淡淡的霉与水腥。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蒙着红布放在桌上,他以为是城里小孩过生吃的那种甜腻腻的生日蛋糕,满怀期待地揭开红布后,却发现是一个细铁丝拧成的铁笼,笼子里,是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不算鱼塘里养殖的鱼,他们家从未养过宠物。所以那一刻,获得小兔子的喜悦压倒了没有收到蛋糕的失落,他跳了起来,兴奋地把笼子抱在怀里,隔着铁丝网用手指头去摸。
小兔子皮毛松软,温暖柔顺,比他摸过的最好的布料都要好。
他把这只兔子取名为“贝贝”。
一开始,他每天都花心思到处去采摘贝贝的口粮,有蒲公英,有普通野草,也有妈妈做菜剩下的素厨余。他兴致勃勃地看着贝贝咔嚓咔嚓地嚼着他送进笼子的食物,再化成一颗颗宛如巧克力豆的东西排泄出来。
一个月,还是半个月?
他准备食物越来越敷衍,往往是门口扯一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