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又下了一天的雪。直到晚上，还飘着大朵大朵的雪花。
方泽一整天都在办公室跑数据，中午只吃了一个能量棒，脑子晕乎乎，胃里空荡荡。
他只享受了一次玛莎拉蒂接送，就被追尾。
“唉，又得在冷风里等校车了。”方泽想着。
他走去校车站，饿的前胸贴后背，想着赶紧回家做饭，也想着周星宇这个大窟窿该怎么补上。
才六点，村里已经天黑。校车站零星有几个学生，都缩着脖子站在冷风里，还有一个流浪汉蜷缩在角落。
这里临近一条酒吧街，是学校里治安最差的一个区域。
此时，几个喝的酩酊大醉的年轻人正摇摇晃晃地走向车站。其中一个白人小哥，大声冲着几个学生吼着。
方泽不明白他们想干什么，就走出车站的小亭子，打算离他们远点。
没成想，这几个小年轻反倒跟着他，在他身后骂骂咧咧的。方泽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就快步走开，想着赶紧走到下一个车站，甩开他们算了。
这时候，刚才的白人小哥突然冲到方泽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冲着他呜哩哇啦地说着。
方泽更害怕了，但还是比较果断的闪过他，径直往前走。
可没想到刚走两步，方泽就被一巴掌推了个趔趄！
他差点跌进雪里，歪歪扭扭了几下，还是站住了。
几个小哥围上来，开始大笑，方泽觉得莫名的生气，自己没招没惹他们，这些人要干嘛？
这时，他看见，为首的一个白人用手指把眼睛拉成一条缝，后面有的人冲他比中指，还有人嘴里骂骂咧咧地重复着一些难听的话，方泽终于听懂了一句：
GobacktoChina！
GobacktoChina！
他顿时觉得血往头上冲，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羞辱！
早听说过种族歧视的事件，没想到今天瘫到自己头上了。
可他虽然怒火中烧，脸涨的通红，却说不出一个字！
以前看的电影那些骂人的话，他一个词都想不起来了，急的他直结巴。
小流氓们看他这个样子更觉得好笑，于是又一个推搡，这次直接把方泽推到地上。他手肘撑地，觉得又冷又硬，心说，完了，今晚肯定要跟这群人打一架了。
正想着怎么反击的时候，就看见天上一个银色的书包砸下来——“砰”——砸中了那个白人小哥！
紧接着，一个黑影从他身后过来，一脚踹向那个人。小哥一屁股坐在雪里，显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其他几个人一拥而上，把那个黑影围住，开始群殴。那个黑影身手矫健，左一拳右一腿，没两下就撂倒两个人。
但终究是寡不敌众，黑影脸上挨了几个闷拳，吃痛的倒在雪里。
方泽见势不妙，跑过去扑在黑影身上。路过的学生也赶忙过来拉架，这才把几个人撕扯开。
学生们围在两人旁边，询问他们的伤势。这时，方泽才看清，那个黑影是……
周星宇！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鼻子和耳朵都在流血。
“Dylan？！你怎么在这？”方泽问。
“我来学校交作业，就看路边有人欺负中国人，没想到是你。”
“哦。”
这小子还有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气。
“操！这帮孙子！”周星宇骂道。“别再让我看见，老子见一次打一次！操他妈的，一群垃圾！”
几个小流氓已经走远，但周星宇冲几个小哥骂了一串流利的脏话。平时上课他一言不发，没想到用英语骂起人来这么熟练。
如果不是方泽拦着，周星宇还想追上去给他们两下。
“行了，他们已经走了。你没事吧？”
“没事！”周星宇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方泽把他从雪里拉起来，拍了拍雪，拖着往前走。
“去哪啊？”周星宇问。
“去买药。”
“哎呀，不用！”
“别废话，跟我走！”
酒吧街上有一个药店，方泽快速的进去买了一包消毒用品。
周星宇的玛莎拉蒂停在附近，他让方泽上车。方泽震惊地问：
“你怎么还敢开车？”
“这不要交作业嘛！就在学校开开，没事。”
“那不行啊……”
“哎呀别唠叨了，赶紧上车，冻死了！”
周星宇把方泽塞进车里，开了空调，终于没那么冷了。
方泽还想唠叨没有车险不能上路的事，被周星宇一个眼神怼回去，心说，刚救了你，还想再骂我？
方泽收了声，用蘸了酒精的棉签，往周星宇脸上擦。
“哎呦，我操，疼疼疼！”
“别叫！马上好了。”
“嘶，疼！！”
“闭嘴。”
雪还在扑簌簌的下，偌大的停车场只有两三辆车。
周星宇忍着痛，不出声。
车里安静的可怕，只能听见方泽的呼吸在周星宇脸上吹着。
他不得不面对着方泽白皙的脖子，让他想起上次方泽躺在KTV沙发的样子。
奇了怪了，每次想起来，周星宇都羞耻的不行，想给自己一个嘴巴。
“土死了！还是个婆婆妈妈的管人精！”
他咽了口水，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方泽的手还没有缓过来，冰冰凉凉的。他动作很轻，一边贴着创可贴，一边轻声说：“刚才谢谢你啊……不过以后遇上这种事，还是不要太冲动。”
周星宇突然睁开眼，不服气地说：“我操！怎么能不冲动？我看着都气炸了，你不气吗？”
“我当然生气，但我就一个人，打架也得估量估量实力吧。”方泽说。
“什么实力不实力的？哪有时间去想？我刚来美国的时候，班上就两个亚洲学生。那时候总有讨厌的小孩儿欺负我，我的亚洲同学只要看到，上去就打！从来不看有几个人。他个子比我还小，但打起架来比谁都猛，有那么几次之后，就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
方泽听完，想起自己刚刚的犹豫和懦弱，有点羞愧。
他问：“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那同学转学去了别的学校，我也毕业了。”
“哦。总之，还是不要不管不顾的。万一他们身上有枪呢？碰上那些磕了药没有理智的人，怎么能保证没事？”方泽语气放软。
“你就是怂。”
“这不叫怂，这叫有脑子，懂吗？你想想，今天要不是车站有人帮咱俩，咱俩就交代这儿了。前几天刚爆出来这周围有枪击案，你都不看新闻的吗？”
“哎呀行了，又开始了。”周星宇最讨厌他那套说教，婆婆妈妈的。
他启动车，准备回家。
方泽也觉得自己最近有点急躁，烦心事太多了，像个大妈一样唠叨。不过，前两天骂完周星宇，好像这小子也不记仇，还出手帮自己打架，怎么说，他也不是个坏小孩。
方泽说：“那个，我上次说话有点重了，你别放心上。”
“切，我早习惯了。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哪样？”
“一副事儿事儿的样子，苦大仇深，一身正气，简直是我爸的翻版！连说话语气都一样，我真怀疑你这个室友是不是我爸给我找的。”周星宇翻了个白眼。
方泽心说，那可不是嘛！
“反正我今天帮了你，咱俩就算扯平了。”周星宇说。
“扯什么平？你好好想想怎么交房租吧！”方泽问。
方泽给周星宇贴了一脸创可贴，看了看，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好了。”
周星宇拉下镜子，看着自己被贴地像个猪头，哭笑不得。
“明天你有有事吗？”方泽问。
“没事啊。”
“陪我去刘凯文家吃饭吧？”
“哦。”
***
留学生的年夜饭和国内差了三天，因为国内大年三十是美国的周三，正是学生们忙的时候。终于熬到了周六，尽管是大年初三，却感觉像是年三十一样。
刘凯文家有种熟悉的温馨感，方泽想起，来美国的第一晚就是睡在这里的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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