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整整三日才到除夕。
街上红灯高挂,糖葫芦摊前人声鼎沸,孩童追逐着兔灯和小风车跑过,身后的笑声被爆竹声、铜锣声和叫卖声一齐吞没,喧嚣热闹将旧年所有的沉闷都驱散一空。
崔莞言踏雪出门时,吩咐将春棠、秋娘一同带上。
二人披着斗篷下马车时还有些错愕,眼前已是出城的雪地高丘。
西郊地势高,远远望去,整座京城宛如一卷流光溢彩的画。夜空漆黑如墨,忽而“咻”的一声,一道银光破空而起,炸成漫天红菊,又接连有金莲、紫蝶、玉瀑自城中腾起,重重叠叠地在天幕上开出一层又一层的光影,如梦似幻。
春棠看得出神:“好美啊……”
秋娘仰头良久,将那簇簇炸裂的火光都收入胸臆。
崔莞言静静地站在她们身侧,目光随着那漫天烟火移动。
她其实不爱看烟花。
前世那么多个除夕,她从未真正抬头看过烟火,总是在香炉前焚香,为那个从不归家的男人祈愿,焚尽一炷又一炷香,等一句也许永远不会来的回音。
可今夜不同。
她带她们出来,是想让她们也看看,在漫长苦难之后,原来夜空下也能有这样一瞬安宁,这样一瞬绚烂,是为自己而燃的。
“这一年,对你们而言,是新的开始。”
春棠回头望她,眼眶红得更甚,却笑着点头:“谢谢小姐。”
秋娘带着哭腔附和:“从来没想过,还能像这样……看烟花。”
一串流星火拖着金尾落下,绽开时仿佛天河倾覆,映得三人面上皆是亮色。
最后一抹残焰落下,喧嚣声中,柳枝悄悄绕过看烟花的人群快步靠近,低声在崔莞言耳边道:“小姐,魏大人来信了,是急信。”
崔莞言退至一旁拆开信封。
信中魏恪言辞急切,说他派人寻至流放地,终于找到了张瑄。
张瑄交代,自己当年确实是被设计陷害。那日是崔时邀他赴宴,酒过三巡他便不省人事。再醒来时,身边躺着一个已然气绝的女子,喉间一片血污,而他手中握着一把沾血的匕首。
他心知被算计却无从辩解。其父张兆为保其子,只能屈服于崔晋之下,自此为崔家所控愈陷愈深。
张瑄只记得那名女子似是青楼出身,眉目已模糊,死时手中攥着一枚红玉簪子,像是极为重要之物,死也不肯松手。
而这起陈年旧案,很可能只是崔晋惯用的手段之一——以女子设局,收买不成便栽赃致命,将人一把攥死在手心。
红玉簪子……那死者十有八九便是夏芜。
不远处,秋娘与春棠正倚在一起,小声说笑着,一盏热汤在手,脸上映着灯影与烟花残光。
崔莞言闭了闭眼,终究没有开口。
-
清晨雪后初晴,街头尚未热闹起来,铺子边传来几声猫叫。
阿巧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从巷口钻进来,脸颊被风吹得通红,一进主屋门便凑近低声道:“芳竹姐,人、那人又来了,就在那家铺子门外。”
芳竹手中的针线活儿停住,回神后顾不得多问,披了斗篷就往外奔。
冬日街口冷风如刀,铺子边茶汤尚未开卖,远远可见茶铺门口墙角蹲着一道身影。那人背对街面缩成一团,周身裹着破旧斗篷。
芳竹脚步放轻,心头怦怦直跳,眼中已有湿意。
她靠近几步,轻声唤:“你是……”
那人缓缓转头,似是认出了芳竹,抬手掀起面纱的一角。
一张烧伤斑驳的脸映入眼中,皮肉扭曲半边脸庞难辨原貌,惟眉眼之间仍存三分旧日模样。
“……菊清?”
“是我……芳竹,是我。”
芳竹鼻尖发酸,几步上前将她扶起,紧紧抱住那副瘦削单薄的身子,掌下骨骼分明几无余肉,一阵风便能吹散。
“别说话了,先跟我走。”她哽着声,强自镇定地将人搀扶着带离街口,穿过长巷避开人群,绕进后巷那处隐秘的小院。
阿巧早已将婆子门支走,门扉落锁隔绝了寒风。
屋内燃着炉火,菊清摘下斗笠揭下面纱,慢慢抬头,一张脸面目全非,大片烧伤从眼角连到脖颈。
曾经那般明艳的女子,唇红齿白笑起来时眼角轻轻挑着,比花还娇艳三分,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芳竹扑上前将她抱紧,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菊清……你真的还活着!”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菊清干涩地笑了笑,随即也哽咽失声,压抑许久的痛苦与委屈一齐涌出。
姐妹二人紧紧相拥,在小院深处放声痛哭,泪水烫在彼此的肩头。
菊清抹了把泪,哭诉道:“杜绍成一死,杜家便被抄了。我们几个姬妾躲在乡下庄子,那里偏僻原以为能保命,谁知……有人不让我们活命,夜晚趁我们睡着放了火。我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个倒下……拼了命砸窗,滚着火出来时,脸就……”
“后来我一路逃到江南,靠庙里施粥活了下来。前些日子听人说通州如今换了气候,不再是崔家的地盘,我才敢回来。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怎会将簪子当掉……”
芳竹望着菊清憔悴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谢廷章是崔晋的人,自己根本护不住这个久别重逢的姐妹。这些年她在谢廷章面前那些柔情蜜意,不过是逢场作戏。她与其说是外室,不如说是崔家安插在谢廷章那儿的一枚棋子,是用来收买人心、传递暗线的工具。
若不是有了景麟,她真想拉着菊清远走高飞,不管这浊世腥风,只求余生安稳。可她不能,她舍不得,也不敢。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替她挡下一劫。
菊清坐在矮榻边,轻轻抚着脸上粗糙灼裂的肌肤:“芳竹,我想去京城,去找那位魏大人,告诉他我这些年是如何被崔家控制,为他们搜集消息、打探动静的。”
“你说的是魏恪?”
菊清点头,眼神带着希冀:“我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是少有的清官,不惧强权、敢于直言。我若不将实情说出,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安生。”
芳竹沉默片刻,脑海中浮现谢廷章醉后咬牙切齿骂魏恪的模样。
“我听谢廷章骂过他,说他从不肯向崔晋低头,是个好官。”
“芳竹。”菊清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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