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庄这边的席面一般是八凉八热，热菜四个小炒，四个大碗，最后一道是紫菜鸡蛋汤。
吃到最后，赵春阳看了看桌上的菜色，嘀咕了一句：“这也太会糊弄人了。”
钱大娘也说：“就是啊，没见过把牛羊肉撤了，用鸭脖子代替的，鸭脖子值几个钱啊。”
农村跟城里不一样，家家户户都养鸡养鸭，可以说鸭脖子这玩意儿是最没人稀罕的。
毛蛋妈压低声音说：“向民家不是拿了八万块钱彩礼吗，怎么办个席还这么抠？”
“别说了，过来了。”
不同于苏向民夫妻俩的强颜欢笑，孙大娘今天嘴角就没合拢过，对于她孙女拿了八万彩礼这事儿，恨不得见人都说一遍。
“筱宝，天赐也考上梦溪高中了，以后你俩记得互相帮衬啊。”孙大娘说。
“行啦行啦，知道你孙子也考上梦溪了，说多少遍了。”毛蛋奶奶努嘴道。
孙大娘跟只骄傲的公鸡一样，“我就说我就说！有本事你孙子也考一个！”
“你等着看，我家毛蛋以后不是梦溪，就是成华！”毛蛋奶奶呸了她一下，“瞧把你嘚瑟的，人家筱宝上的是火箭班，天赐也上的火箭班啊？”
“那迟早的事儿！男孩儿一上高中后劲儿就上来了，以后说不定还得天赐帮筱宝哩！”
杨爱芸打断她们的争吵：“筱宝走读，不住校了，不用天赐帮衬。”
满桌子妇女看向她，“啥？”
赵春阳说：“你们不知道，爱芸她们娘俩租的房子，一个月五百！”
“哦呦，你们家可真是钱多的烧得慌啊！”
杨爱芸跟苏筱宝吃完饭就回家去了，桌上那群婶子八卦了半天。
孙大娘没炫耀成，骂骂咧咧回堂屋。
厨房里苏志栋他们正在收拾剩下的鸡鸭鱼，她扯着嗓门警告：“都不许动我家的菜啊！谁敢动我跟谁急！”
她一进屋，苏向民就苦着脸说：“妈，你这是干啥啊，请人家志栋过来帮厨，怎么能连点儿菜都不给人家捎着走……”
“我不管别人办大席咋样，咱们家就不能便宜外人！”
孙大娘看见儿媳妇还在哭，泼辣地教训起来，“今天大好的日子，你搁这哭什么丧？”
刘淑萍泪流满面，“我心里难受……”
“你难受个屁！要不是你生两个赔钱货，把我们家的财运都赶跑了，至于把大妮子嫁黄西家去吗？你造的孽，你还有脸哭！”
苏向民痛苦地捂着头：“妈！你提这个干啥！”
“我咋不能提？哎呦老天爷，这个王八羔子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早知道就该把他□□盆溺死他！”孙大娘哭天抹泪地叫唤起来。
堂屋门外的苏天赐看看周围，赶紧进来说：“奶，你别哭了，让人听见不好。”
孙大娘拉着孙子走开，“奶的乖孙，你可别学你爸妈那两个没良心的。”
到了里屋，孙大娘把今天的礼金数了一遍，笑得见牙不见眼，然后锁在了柜子里。
她拿出一百块零钱给苏天赐，“这钱你留着开学花，千万得好好学，给奶奶争口气。”
苏天赐十分孝顺的样子，“奶，我一定考上大学，然后把你和爸妈都接到城里过。”
“好，我就等着享我孙子的福了！”
孙大娘正高兴呢，突然表情又变刻薄起来。
“苏老二家真是脑子进浆糊，有那个闲钱给个丫头片子花！天赐，你可不能连苏筱宝那个妮儿都考不过，咱到了梦溪，一定得把她给比下去！”
苏天赐刚才也听说了，苏二叔家打算在县城租房，照顾苏筱宝读书。
他眼里也闪过不解和疑惑，但还是信誓旦旦地答应着：“苏筱宝以前成绩好，估计都是死记硬背的，我们班女同学语文成绩都不错，一到了数学课上，就转不过弯了，高中光靠死记硬背可不行。”
他自信地说，“梦溪一学期分一次班，我刚进去是普通班没关系，只要期末考得好，也能进实验班。”
孙大娘说：“光进实验班不够，还得进火箭班！”
苏天赐表情僵硬了一下，“苏筱宝是火箭班？”
“我听毛蛋他奶奶说的。”
苏天赐突然有种巨大的失落感。
他以为苏筱宝最多就是实验班，他赶一赶，高中肯定能超过她的。
毕竟他是男生，在数学、物理这方面更加有优势。
可是能进入火箭班，就说明苏筱宝不是死记硬背的那一类学生，说明她脑子是真的聪明。
梦溪一共二十八个班，其中只有两个火箭班，集中了全县中考最好的生源。
进入火箭班就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进入了重点大学的校门，只要不出大的意外，将来起码也得是个211。
苏天赐捏着手里五块、十块的零票，想到苏二叔家租的一个月五百块钱的房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
过了两天，苏志梁回来了。
刚一进村，他就接到了来自全村婆婆婶子的热情问候，全都是跟他说他媳妇怎么败家，他闺女怎么不懂事的。
苏志梁拎着大包小包，脸上挂着笑，一路打着招呼过去的。
秦芬芬嗑着瓜子，“生一个闺女就是好啊，钱想怎么花怎么花，不用攒着盖房子。”
她婆婆刀了她一眼，“等你以后老了，没人伺候，我看你还说不说好！”
秦芬芬一向不怵婆婆，有话就顶回去：“你上次住院不都是我几个姑姐伺候的你吗，我再强调一遍，我可伺候不来啊。”
花婆子掐着腰就骂起来，其他妇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拱火。
毛蛋妈突然说了一句：“志梁花这么多钱，他闺女要是考不上大学，那不都是白花了吗？”
五婶子说：“我觉得，还是苏向民靠谱，你看人家多聪明，抱养个儿子跟亲生的一样，以后肯定孝顺。”
花婆子也发话：“那还用说，天赐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他们家好日子搁后头呢！”
秦芬芬嗤道：“我看苏天赐就没人家筱宝有出息。”
“你不跟我犟嘴能死是不！”
花婆子就差把鞋脱下来招呼儿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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