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年不过二十出头,还未行及冠礼,却已是江南商贾谢家的新任家主,想要来试一试他深浅的商贾不在少数。
五路商会的聚会让江南各地的大商贾们齐聚姑苏,恰好是绝佳的时机。
听闻沈溪年也到了姑苏,其他几家大商贾的家主们纷纷给沈溪年下了帖子,邀请他一同共进叙话。
席间,一位头发花白、眼神却透着精明的老商贾王老爷笑眯眯地举起酒杯,对沈溪年说道:“沈贤侄啊,听闻前些日子谢家有些许风波,如今不知如何了?”
王家做的是粮食生意,若是乱起来最先反应的就是他们,而这位历经风雨多年的家主显然也有自己的智慧与处事。
沈溪年微微拱手,不卑不亢地回答:“王老爷过奖了,不过是家族内部的一些小分歧,好在族中掌事尽心尽责,又有长辈朋友帮衬,这打算盘查账看人的事儿,不都是咱们生意人的看家本事?”
另一位胖乎乎的商贾李老爷接着话茬,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哦?说起来,沈贤侄在京城应当结识了不少达官显贵,这日后不论是上下打点还是遇见事儿倒是方便了,哪里像我们!”
沈溪年心中暗忖这些老狐狸的意图,挂着裴式微笑打哈哈:“李老爷说笑了,溪年在京城不过是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权势相助这种话可说不得。”
这时,一位看似沉稳的商贾赵老爷缓缓开口,语气深沉:“沈贤侄本就是镇国侯府之后,勋贵出身,如今已然是圣旨亲封的镇国侯世子,身份上到底就是不同的,你们说这些作甚?”
“唉,只是如今大周局势变幻莫测,我等经商之人,也需时刻关注啊。”
这话看似是在为沈溪年解围,实际却把沈溪年高高架起。
赵老爷转向沈溪年,和蔼开口:“沈贤侄年轻有为,见解独到,又是从京城而来,不知对当下局势有何看法?”
沈溪年沉思片刻,道:“各位前辈说笑了,晚辈既在这里,便是谢家的当家,在商言商,有何不同?至于当下……溪年以为,无论局势如何变化,我们商贾之人,只要秉持诚信经营,顺应时势,定能长久,不是吗?”
面子话谁不会说呢。
沈溪年脸上沉稳,心里暗自吐槽。
论说场面话口水话,谁能比得上考过思政洋洋洒洒八百字的大学生?
在这些看似无关痛痒的闲聊中,大商贾们总是似有若无
把话题引向如今大周的复杂局势。
沈溪年则是见招拆招,脸上笑的乖巧无害好欺负,嘴上却是一丝不漏,废话说了一箩筐,把在座各位全都夸了一遍,半点有用的都没说。
一番交谈后,见套不出沈溪年的话,知道这位谢家家主虽然年轻却也圆滑,会处事又好做人,王老爷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不悦,反而看上去更真实亲近了一些,提议道:“今日谈得甚是投机,不如我们一同去喝酒,继续畅谈如何?”
酒量可以说是很一般的沈溪年犹豫了一下。
江南商贾们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家倒了,其他家的人的确能瓜分吞并,但平衡被打破暴露出来的问题只怕更多。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小商人们想着赚钱,眼界更广的大商贾们却是求稳。
刚才的对话纯粹是这些前辈在探他虚实,现在这些前辈主动提出邀请他去喝酒的地方,恐怕才是平日里谈事的聚会之地。
想着不好拒绝这些前辈的邀请,大不了到时候沾杯不喝,沈溪年便点头答应了。
几人的马车一路同行,穿过姑苏热闹的街市,沈溪年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马车停下后,沈溪年伸手撩开车帘一看,瞳孔猛地一震。
面前是一处朱门雕栏、挂着精致纱灯的楼阁,门匾上赫然写着“倚香阁”三个烫金大字。
沈溪年:“……”
合着这酒,喝的是花酒?
沈溪年下了马车,站在楼前迟迟没迈开步子。
他在思考。
青楼楚馆,烟花之地,这种地方在江南并不稀奇,什么花样的都有,这些商贾老爷们会选择这样的地方喝酒谈事也很正常。
就算沈溪年并不感兴趣,但他也能理解。
娘亲从前能救那么多风尘,还不是来谈生意的时候遇见了。
但是吧……
沈溪年脑袋里的警报正在疯狂拉响。
王老爷见他驻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沈贤侄莫慌,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的烟花之地。”
李老爷也凑了过来,挤眉弄眼道:“哈哈,此处名为倚香阁,听着似青楼,实则大有玄机!”
“这里头可是干净雅致着呢。姑娘们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弹曲唱词,从不逾矩,咱们商贾谈事,最爱来这儿寻个清静雅趣。”
李老爷说着,想起沈溪年传闻已经订
亲,订亲的那人虽然身世不显但却是个有才学,如今还在文津书院教书。
老狐狸面上浮现了然,拂须低声道:“倚香阁里不仅有姑娘,亦有公子,文雅清俊,姿态不凡,若是碰上有剑舞上台,更是能大饱眼福。
赵老爷亦点头附和:“正是,此处主人颇有风雅,布置的皆是文人墨客喜欢的景致,连茶盏都是官窑出品,比那些俗气的酒楼强多了。
沈溪年望着楼内透出的朦胧灯光,只见门口迎客的小厮衣着整洁,毫无脂粉气,厅堂内隐约可见摆放着古琴与字画,确与寻常青楼的热闹喧嚣不同。
事已至此,不去也不行。
他只是去应酬,又不是真的去吃花酒。
他就是看看,不干别的。
他是来办正事的。
沈溪年脑袋里刚冒出这句话,就有种渣男语录的既视感。
“少年郎嘛!脸嫩些也是常事,哪里像你我这些老脸了!
“不过贤侄啊,咱们做生意的可不能学那些清贵人的做派。
“你这老货说的什么话!咱们无非是去赏赏花喝喝酒,那些读书人玩的能比咱们都花哨你信不信?
“哈哈哈哈哈是极,是极!
在一声声带着笑意和暗示的调侃里,脊背僵硬脚步迟疑的沈溪年被夹着走进了倚香阁。
踏入厅堂,一股淡雅的檀香扑面而来,四周挂着水墨山水画,几案上摆着青瓷瓶插着的素雅兰花,丝竹声从隔间隐隐传出,倒真如他们所言,没有半分艳俗之气。
沈溪年努力嗅闻周围,熏香也很是素雅清淡,似乎并没有小说影视剧里会有的那种甜腻腻加料的欢情香。
嗯……也对,他们是来谈事的,又不是当真来吃花酒。
这地方看上去应当便是那种高级酒楼,最多来点雅间陪客,弹琴唱歌跳舞什么的……吧?
王老爷见沈溪年目光扫视四周,笑着引他入座:“沈贤侄,如何?
沈溪年笑着拱手:“确是清净雅致。晚辈谢各位叔伯好意,只是溪年酒量不佳,便以茶代酒敬诸位前辈。
带晚辈来涨见识当然是好意了,总不能是一群老脸想着把小年轻灌醉套话吧?
对吧?
在座的都是老狐狸,哪里听不出面前这只小狐狸的言下之意,对上少年笑意吟吟眼神亲近的脸,脸上带笑着指了沈溪年好一会儿:“不喝酒算什么事,点个公子帮你喝便是了!
逛青楼喝花酒已经很超过了,点公子……
想到占有欲爆棚的恩公得知消息可能会有的表情,沈溪年借着低头整理衣袖的动作,咽了咽口水。
哈。
公子什么的,点不了一点。
沈溪年在心里努力思考回家要怎么交代,一边喝着茶同旁边的商贾前辈对话。
在座几人都叫了姑娘,不远处的珠帘后面也坐了弹琴的清倌,唯独沈溪年以茶代酒,坐的端端正正,眼里只有面前一亩三分地的吃食。
五官乖巧容貌俊秀的少年仿佛对周遭的喧嚣繁华视若无睹,专注于面前的美食,吃到喜欢的味道眼神会很明显地变得亮晶晶。
在座的家中都有儿孙,见沈溪年如此不免觉得有趣,其中一个抬手招来侍女,低声吩咐了一声。
不一会儿,原本在舞台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女退下,场上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
一阵急促的鼓声渐起,自台后上来十几个肌肉精壮身穿纱衣的男子,步伐整齐,气势逼人。
他们中间簇拥着三个文人装扮的青年。
青年们手持软剑,随着鼓点的节奏与琵琶渐渐凌厉的旋律,软剑甩出银练。
舞者身姿矫健漂亮,青衫的青年剑光闪烁如虹,极致的力量感和含蓄的文剑互相对比又互相衬托,看得阁中宾客俱是血气上涌,大声叫好。
一片喧闹中,沈溪年眼睛都没挪一下,专注面前的荷花酥,吃完了自己的那一盘,转头找侍女想让再上一盘。
等着新上的荷花酥,沈溪年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一道很是灼热的目光一直在盯着他看。
沈溪年倒了杯茶水,一边端在手里轻轻摇晃,一边不动声色地寻找那道灼灼目光的来源。
乐声与歌舞声交织,沈溪年顺着那道目光朝着正中央的舞台看去,和一个小麦肤色的半裸汉子对上了视线。
“噗——咕咚!”
沈溪年嘴里的一口茶险些喷出来,但身边都坐着商场长辈,他真的是用了大毅力才硬生生把那口茶咽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
“沈贤侄?快去给拍拍,顺顺气!”
沈溪年咳得一张脸涨红,却赶忙摆手让凑过来的姑娘推开:“不用不用,我没事,我就是——就……”
沈溪年转头看了眼舞台上还在扭动的半裸舞男,表情挣扎了好一会儿。
直到那边的半裸舞男一个劲地投过来求救的眼神,甚至手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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