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
日光打在双交四椀菱花槅扇上,在屋里的墙上映出一排排齐整的花纹。
对屋中那位清瘦修长的男子来说,这晴朗的下午,却不是什么喜人的好时光。
他捧着一杯刚沏好的白茶,只穿了一身便衣,在卧榻前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又从那头走回这一头,越走越快。
走到第三回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往那儿一坐,杯盖也从他手里落了下去,碰得杯沿一声刺耳的响,“我问你,王妃可有说她何时回来?”
“奴婢……”双手叠握,紧着身子站在一旁的桑凌嗫嚅不敢言。
“你好好想想再回。”莫楚瑛把茶杯往旁边的楠木几案上一甩,杯子晃了晃,溅出去几滴茶水。
桑凌跪了下去,仿佛回廊的那一夜又要再演,软着声道,“王妃只叫奴婢把……那信交给王爷,其他一概没说啊。”
“你这嘴倒是紧。”想到那十个字,莫楚瑛似乎气顺了些,手扶着额头,把他的眼遮了起来,语气里听不出有没有嘲讽,“到底是公主家的。”
“王爷说笑了,奴婢、奴婢自然是王府的奴婢,是王爷的奴婢。”
“可你家主子没当自己是王爷的妻子,一声不响走了十几天了,谁家的娘子能这么待自己家的夫君?”越说那声调就越往上走,一口气堵在胸口,把莫楚瑛憋得胸疼,“你倒是也不担心她在外面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
“王爷放心,我家公……王妃武功高强,能打能杀,一定没事的。”桑凌周遭的压迫感尽数消散,见这主子忽然没了那压人的架势,倒像怨妇上了身,心里立刻松落了。
可见今日他绝不是又要行“提点”之事。
“还能打能杀?她现在就是死在外头了你也不知道。”莫楚瑛两袖一挥,背在身后站了起来,又开始来来回回地踱步。
“王爷,不会的!”
“我问你……”莫楚瑛在窗边站定,挠了挠脖子,看看屋顶又看看地板,“是不是……那日……一事叫她听去,惹得她……”
桑凌支着耳朵,皱着眉用尽了心力去听,也没听懂,“王爷赎罪,奴婢耳朵不好,没听清。”
“诶。”莫楚瑛叹了口气,终于把一个人堵了十三天的气给泄了,“我是问你,是不是那天我在回廊里凶你一事叫她听去,惹得她不开心了……她才、才……”
那天晚上,他在庭院里亲自煮了茶,还特地吩咐厨房弄了些好吃的糕点,等着顾瑶出现,想同她一起看看天上的月,聊聊地上的花,再好好说说他在桑凌篮子里捡到的东西。
没想到等来等去,人没等来,就等来了一张墨都没干透的纸。
“思君朝与暮,不忘为君归。”
就这十个字,害他一宿没睡。
愣是想不明白这纸上写的到底是正话还是反话!
前脚他刚靠着桑凌想“提醒”一下,叫她别忘了自己这个夫君的存在,后脚她就留了这十个字不见了踪影。
那究竟只是她在以出走抗议他欺负桑凌的做法,还是她真留了十个字的虚情假意誓要与他诀别?
一宿不见人影就一宿想不明白。
一宿又一宿,他的衣带都肉眼可见地宽了。
“才……才离家出走吗?”终于听出眼前人是什么意思的桑凌吓了一跳,把话了接了下来却觉得好笑,忍了好久才把那笑意憋了回去,“王爷多虑了。王妃绝不是离……离家出走,是……突遇急事罢了。”
“什么急事?能急到连当面和我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莫楚瑛走到她跟前,脸色稍霁,“你站起来回话。”
“谢王爷。不过王妃去干嘛了,奴婢是真的不知。”桑凌不知怎么倒生出几分不忍,便又补了一句,“但估摸着就这几日,该回来了。”
“你确定?”他手指了过去,似乎一定要从她嘴里听到承诺才肯罢休。
“这……”桑凌为难地低下了头。她不过是一时心软想当好人随口安慰两句,可不想为此惹来更多诘难。
王妃什么时候回来,她哪知道呀。
“来了,来了!来了!”外头突然传来跑步声和急切的叫喊,“王爷……来人了!”
莫楚瑛没等听清,就把嘴角刚要挑起来的笑意扼杀,立刻将自己扔进了卧榻里,顺手拿了一边的毯子盖在身上,双眼闭上,一会儿又把上半身支了起来,睁开一只眼,“桑凌,告诉王妃,本王病了,知道不?”
“奴婢……奴婢知道。”桑凌的眼忍不住扑闪了几下。
“你要是敢泄底,我就把你遣回云国去!”说罢就又躺了回去。
不等桑凌弯腰称“是”,那朱红色的木门就被推开,一个着茶色花袍的公公跨过门槛就跪了进来,帽檐下边一圈已经被汗湿了,“王爷,人来了!”
莫楚瑛总算是听清了他在喊什么,这语气、这称呼、这姿态统统都不是王妃回家该有的样子,倒像是哪里的夜叉跑出来祸害人了,他从塌上坐起,皱眉,“慌什么!什么人来了?”
“王爷,是、是太子妃来了呀。”
“她来作甚?”
“说是……来看看王妃的。”
“呵,这倒是稀奇了。”莫楚瑛冷笑一声,“顾瑶嫁过来四年了,她一次没正眼看过,这会儿人不在,倒非要冲上府里来演个妯娌情深。”
桑凌一听却已经垮了脸,自己拽着自己的手指一通乱拧,“这……这……”
谁都知道东宫最不好惹的就是这太子妃,万一被她揪住了事柄,把王妃不在府里的事情拿出来做了文章……
“王爷,如何是好啊?”
莫楚瑛长呼了口气,挥了挥手,“桑凌,你去,把王妃那些胭脂水粉拿来。”
“王爷?”
“拿来,有用。”
桑凌应着,边往门外口退,步子却走得不快,一双眼还留在场上的两个人身上。
“富林,唉,不瞒你说,我这几日,老觉得身子不太爽利。”莫楚瑛一脸煞有介事,把身子又蜷回了毯子里,右手握拳支在嘴边咳了两声,对还跪在地上的公公道,“咳、咳,你听听,胸中郁结,燥邪伤肺……”
“奴才该死,竟打扰了王爷。”富林听出他的意思,连连接上,“王爷这般,需绝对静养,不宜见人、不宜见人啊。”
“至于我那王妃……”莫楚瑛声音渐低,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王妃自是日夜劳心,亲力亲为照顾王爷,也病倒了!”
听到此处的桑凌嘴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又扑闪了几下眼,将富林的一众言行暗暗看在眼里,转身离开了。
“咳、咳。倒也不至于……”他朝跪着的人摆了摆手。
“啊,那王妃便是通宵达旦守在王爷身边,这下……累倒了!”富林在“做个好奴才”这件事上耕耘了大半辈子,自认其中佼佼者,深知想主子所想仅是基本功,如何帮主子达成其想要的结果,才是真正的关键。
可当他拿捏好了这套说辞,从静亲王的房中退出去的时候,确实没有想到,太子妃霍淇云,竟这般难对付。
这位主掌东宫二十多年的女人,听到静亲王夫妇俩一个病倒了一个累倒了的故事,连一刹那的犹豫都没有,就直接吩咐自己带来的下人把她准备送给王妃的几样补品拿去王府的厨房炖煮,带着一种不见他二人亲口喝下绝不能安心离开的长辈姿态。
富林跪下去的时候,腿软得直发颤,“太子妃恕罪,静王与王妃也是真的怕抱恙之体,对您……”
霍淇云戴着金镶珠翠软手镯的腕轻轻一胎,把剩下的话全堵回了富林的肚子里,“都是一家人,见外的话我可不爱听。”
说着就往厅里那张藤面椅上一坐,“他们若不舒坦,我就在这等一等,等他们舒坦些了,我就去看一眼,只要他们没事,我也就安心了,不会留下来吃饭惹你们烦的。”
整个宫里,都知道眼前妇人的厉害。
富林在宫里伺候还是三皇子的莫楚瑛时,到底是没这么一对一面对面地见过真章,到了今天才真晓得厉害,那刚擦干净的额边又湿漉漉了,“太子妃,奴才怕叫你等急了……”
“太子妃,王爷有请。”
突然出现在门边的桑凌便如一道春风,吹开了富林打了结的心。
“这不是就舒坦了么。”霍淇云睨了一眼富林,又在椅子上整鬓弄发待了会儿,才扶着椅靠起了身,“带路吧。”
富林紧巴巴踩着小步子跟在太子妃后头,就看桑凌把她真往王爷的寝宫方向领去了,赶忙假意清了清嗓子,桑凌毫无所觉,倒把太子妃给叫住了,转过头来,“怎么?公公也不舒坦了?”
“奴才一时嗓子起了沙,太子妃莫怪。”
那边桑凌已经把门推开,“王爷,太子妃来了。”
富林从外头就望见了自家王爷一脸惨白地半倚在床榻边,要不是片刻前见过他,可也要被他糊了过去,装着体恤远远叫了声,“王爷,您身子……”
“无妨,给太子妃看座。”莫楚瑛忍受着脸上的脂粉,微微欠身,“皇嫂,楚瑛向你告个罪,今日便不能向你好好请安了。”
桑凌将离床最远的一把椅子拉开,便在莫楚瑛的挥手示意下退了出去。富林上去为她倒了一杯白茶,便站到了床边侍立。
“静王客气了,不必在意虚礼。”霍淇云端着身子,悠悠坐了下去,全然没有花功夫绕圈子,“这也不见瑶妹妹,不知她如何了呀。”
莫楚瑛伸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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