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正月初一，春岁跟嘉年一起在万泉寺烧了香，拜了佛。
寺庙里的香火气总能让人不自觉跟着内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两人从大殿出来后坐在院里一片枝叶枯黄的竹林前望着天空安静发呆。
雪后世界一片澄澈干净，晴空万里，阳光有种难以形容的透亮。
如果不是空气里还有冬日的料峭寒意未褪，春岁这会儿真挺想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呼吸的。
春岁舒服地慢慢闭上眼睛，突然开口问：“嘉年，你的梦想是什么？”
“你见过山和海吗？”嘉年轻声说，“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在这座小城里生活。泉水以前有很多煤矿，所以一到冬天，这里就总是一片雾蒙蒙的，那种白色混着黄色脏乎乎的颜色，一眼看过去，像被一个袋子笼在头上，喘不过气，很压抑。”
春岁听着渐渐睁开眼扭头看他，少年外套拉链拉到最高处抵着下巴，灰色外衣线条柔和，衬得他原本流畅分明的下颌线也多了些柔软。
想捏。
嘉年身子跟着往后靠靠，挨着春岁一起躺在椅背上放松下来，说：“所以我就一直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看看那里的山和海，是什么样子。”
“那里。”嘉年抬起胳膊，指尖向着天空方向指了指，说：“我的梦想就是，离开这里，飞到更远的地方，自由自在。”
“那我们就一起。”春岁说。
女生透着粉红的指尖带着冰凉和嘉年的手指轻轻点了下，说：“到时候你就去天上飞，我就在地上等着你回来，一辈子当你的导航塔。”
“嗯。”嘉年笑着反手握住她的手一起揣到自己口袋里，笑了很久都没有停下来。
那天春岁和嘉年一直在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除了口袋里那双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浑身都已经冷的有些忍不住颤抖时，两个人才默契地同时扭头看了对方一眼起身离开。
“这个送你。”春岁从包里拿出一个系着蓝色蝴蝶结的盒子递给嘉年。
嘉年垂眸看着手里这个明显用心了但还是两边都炸了翅膀的蝴蝶，又没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春岁欠身，侧脸从下往上看他。
“没……”嘉年努力憋住了笑，说：“很可爱。”
“拆开看看。”春岁手背身后晃着身子有些期待。
嘉年说：“现在？”
“嗯。”春岁用力点头，“这样我才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呀。”
也对，人在打开盒子收到自己喜欢的礼物时，那一瞬间的惊喜是装不出来的。
嘉年小心翼翼揪住一边蝴蝶翅膀，然后慢慢把它拉开。
虽然已经知道了无论春岁送自己什么，他都会喜欢；但当嘉年打开包装看到里面那个积木堆起来的飞机模型时，他还是突然一下知道了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喜欢是【特别喜欢】和【非常喜欢】。
嘉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心里的那份开心，只眼睛闪着光看着春岁片刻不舍得挪开。
春岁接收到了他没说出口的欢喜，回看他的目光一样亮晶晶，说：“拿出来看看。”
“嗯。”嘉年开心点头。
春岁摊开掌心接住盒子，嘉年左手拖着的她的手，然后右手手指伸到盒子里格外认真地拿出飞机模型，两手摊开接住了仔细看着。
飞机是蓝白相间的颜色，绿豆大小的积木颗粒一点点拼凑起来的。
“喜欢吧？”春岁抿嘴笑，像个等着被表扬的孩子似的说：“我拼了好几个晚上呢，眼睛都熬红了。”
“喜欢。”嘉年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猜的。”春岁说。
他不知道每次有飞机飞过，他抬起头看天空的时候，她都在侧头看她。
虽然春岁说的很轻松，但嘉年能想象得到她这样坐不住的欢脱性子是怎样一遍遍劝着自己耐心把这么多小豆子一样长得都差不多的东西拼成一架完成的飞机的。
一定很辛苦吧，
嘉年突然感动的心里有些发酸，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了。
父母走后，嘉玲一家跟嘉年每年大年初一的一顿团圆饭，就算是给他的庆生。嘉年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甚至他很清楚这已经是他们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能给他的最好的了。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和能力去要求生活里的仪式感和浪漫。
一家团圆，已经他们想要握在手里的最大幸福了。
但是现在，他想要紧紧握住的幸福，似乎又多了一点。
“给我看看？”嘉年说。
春岁：“啊？”
嘉年说：“我看看眼睛还红不红。”
“是真的，我没骗你。”春岁转着眼睛慢慢凑到嘉年眼前，“你看，不过现在肯定是……”
是没有那么明显了。
春岁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姚嘉年突然一个低头靠近，吻回去了。
昨晚嘉年的呼吸跟她缠绕在一起时，春岁紧张的一直没敢睁眼，但她其实很想知道嘉年当时的表情，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失控、沉沦。
现在她知道了。
嘉年的吻来的突然，所以春岁刚睁大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这样下意识睁更大了错愕地看着他。
好在，嘉年是闭着眼的。
男生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也在微微轻颤，很好看，一直都很好看。
春岁慢慢冷静下来感受两人之间纠缠着的一丝冰凉，时而像这冬日一样清冷，又时而像夏天一样滚烫。
交错循环。
但嘉年似乎很平静，完全不像昨夜那般疾风骤雨般不给人逃脱喘/息的机会，只忘我地闭着眼，缓慢又动情的沉浸其中。
最后，一直到春岁觉得自己快要忘记了怎么呼吸，脑袋一片空白的时候，嘉年才慢慢起身，整个人再次完整落入春岁的视线内。
春岁胸腔起伏的厉害。
嘉年看着她耳廓通红，红的像这冰天雪地里的一场焰火。
“去吃饭吧。”嘉年柔声说，“饿了。”
春岁点头，脸上红晕未褪，是她少女时代少有的娇羞乖巧。
那时春岁真的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永远地跟着姚嘉年走下去，走到冰雪消融，走过夏枝繁茂，然后在日升月落的平凡日子里相爱，一起长大，成为他们各自想要成为的优秀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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