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沫到达神庙前,庙里发生过一场酣战。
严莓莓晕倒在地,石姬命令小乙,“小乙,我给你第二次机会,杀了她。”
石姬想要骗严莓莓许愿上当,可惜被识破了,还是小乙提醒严莓莓的。
没有能提供香火愿力供她修炼的废物,只有处理掉了。
庙外的雨声渐大,小乙站立在庙门处,半个身子暴露在雨水中,被稀里哗啦的大雨打得湿透。
她也不觉得冷,半边身子处在焦灼的庙内,像是两个分裂的个体,捉摸不定。
“我许的第二个愿望想要见见我妈。”小乙望向腕骨上的细碎钻芒手链,那是她母亲唯一送她的生日礼物。
她在外务工,已经许多年未归家了。第二个愿望灵验,就代表她会死亡,石姬会彻底剥夺信徒的生命灵魂。可是她已经不在乎了,就想再看一眼母亲。
小乙的母亲曾经向不到山神庙里的菩萨许过愿,生个儿子。
家中当时只有小乙一个独女,但是父亲和爷奶要逼母亲生一个儿子,母亲黑诊所打胎了两次,那都是她未出生的妹妹呀。
黑诊所医生说母亲多次打胎子宫内膜壁太薄,想要再怀孕怕是难了。
家里逼紧小乙母亲,扬言再说不出儿子,就离婚再取一个女人生儿子。
农村离婚的谣言可是会逼死女人的,母亲紧紧抱着小乙,抹泪道:“公婆,我上山去许愿求个儿子。”母亲怕后妈欺负小乙是一部分原因,更大的因素是怕没有儿子在婆家抬不起头。
第一次许愿灵验了,母亲生下了弟弟。弟弟长大了,家里要操心娶媳妇的各种彩礼婚房婚车,母亲第二次上不到山神庙许愿,这次不是被逼的是她自愿的,或许她骨子里就是重男轻女。
那天雨下的很大,像这样大。是小乙的18岁成人礼,没有生日蛋糕蜡烛,没有欢声笑语,只有孤零零的她一个人抱着被子躲在黑暗里的一角,无声抽泣。
风雨交加的夜晚雷电如柄雪亮的利剑划过天际,透过玻璃窗照亮了屋内暗沉沉的阴霾,小乙看到桌上有一个小盒子,包装的很是简陋。
上面有张撕下的日历,背面弯弯扭扭写道:“小乙,十八岁生日快乐哦!”那是母亲的字迹,母亲没读过书学写字很是费力。
这天是母亲出去赶集的日子,在烟火红尘气息的小摊贩手上买下了廉价的蓝色碎钻手链,可能手链并不值钱,七八块就能买下,可是母亲对女儿的爱是无价的。
小乙赤着脚追出家外,在暴雨雷电中跌跌撞撞向不到山上跑去,摔倒在水坑里,大喊道:“妈妈!!!”泪水混合着溅起的脏污泥水,扭曲定格在小乙脸上,她在雨中撕心裂肺呐喊。
母亲那次再也没有回来,第二次愿望达成,就再也无法归家。
弟弟顺利娶上了媳妇,这个家再也容不下她。她向姑妈寻求帮助,姑妈带她上山许下第一个愿望:离家。
小乙抬起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定定望向石姬。
石姬深深吸了一口香火愿力混合的香气,亮红的嘴唇颜色鲜艳欲滴,像是饮饱了鲜血的妖魅。
石姬招手念动法诀。
庙外大雨滂沱中缓缓走过一道苍白无力的幽魂,口中含糊不清叫囔道:“‘好大的火’‘好烫’‘烧死我’”
这道亡魂正是小乙的母亲,亡魂双眼迷茫游荡在不到山许久。不知来时路,不知去往何方,变成石姬手里伥鬼的幽魂是不能去往阴曹地府投胎的,只能困死不到山等待魂魄消散。
小乙奔进密集暴雨中,在亡魂面前停下,“妈妈!”
亡魂停止了口中断断续续无意义的嘶哑叫喊,双目茫然。
小乙的肩膀猛烈抽搐起来,像是在无声哭泣。
毫无预兆的亡魂踉跄低头捂住心口,几根触手穿过亡魂的胸口,扭曲肃杀像盛开的缠枝莲纹花,砰的绽放在亡魂体内。
“妈妈,对不起!”暴雨与眼泪混合在小乙脸上一起落下,她脸上挂起一抹凄凉的笑。“解脱吧妈妈,不用再受控于石姬做伥鬼幽魂,再去祸害人。”
亡魂消散成碎裂的纸屑,狂风一吹,吹拂向天地,了无痕迹。
日夜游荡在不到山痛苦哀嚎,不如解脱超生。
石姬的一张脸青白交加,想来是想不明白小乙有胆量反抗她,在她有关小乙少的可怜的记忆中,小乙一直是个唯唯诺诺、自卑阴郁的农村少女。
“小乙!你疯了不成!?”石姬暴怒道。
她怎么敢、怎么敢有胆子违抗她!
小乙慢悠悠踱进庙里,流着泪嘴角却弯起轻轻笑起来,“我是疯了,反正我也活不成了。”
她的双手连同肩胛骨处长出漆黑丑陋的触手,在氤氤氲氲的夜雨雾气里浮动,衬托的这张少女面孔很是可怖。
石姬眯眼认真打量小乙,像是第一次认识到她,“你这丫头,没成想胆子挺大。”随即笑得十分得意的模样,“可是你身体里的东西也是我赐予的,我想要剥夺,随时可以夺回。”
石姬像个手握权杖的女王,高高在上对着小乙赏赐剥夺权力,看小乙的眼神如同一堆肮脏低贱的破布,人类对于妖魔来说是低等的食物储备仓而已。
小乙八根触手如利剑直直朝着石姬刺去,人狠话不多。
触手一根根脱落,如八爪章鱼被烤箱烘烤脱落,一节一节断裂,触手断裂口抽搐,蓝色的大蓬大蓬血液迸溅开来。
小乙浑身痛的抽搐,额头全是细密汗珠,在森冷的雨夜下竟然浑身热了起来,那是痛楚交织成的网,深陷其中。
最后一根触手尖回旋转头,刺进了小乙平坦的胸腔中。
少女羞涩的身体未长成,就死于18岁的夏天雨夜。
小乙疯狂大笑起来,就有了张小沫开头见到的那幕————
少女凌空被触手举起,垂着头拱得高高的,蓝色血液,滴答,滴答,顺着触手滴落下来。
石姬冷眼旁观,冷笑道:“活该!这就是不自量力的下场。”
小乙喉间还剩一口气,抬眼看到庙门口的张小沫,发出了最后一个请求,“请把我的骨灰安置在不到山最高处,连同这根手链,这里能看到……”
“好,我答应你。”张小沫靠近小乙,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来不到山靠近真相的同时,她们也失去了伙伴。
小乙的话未来得及说完,抬起的手垂落,手腕因触手吸取生命力枯竭,腕骨上的猫眼石碎钻手链滑落在蓝色血泊中,发出奇异一闪而过的光泽。
张小沫无法得知小乙最后话的含义,或许站在不到山最高处能看到山脚下的铜鼓村,怀念她的母亲;或许她遗憾18岁攒钱还是没能继续高考,考上大学,去繁华的大都市看看,过上青春飞扬的大学生活。
小乙的人生,终结在18岁的夏天,不到山愚昧迷信中。假如她没有去许愿,故事的结局会不会不同,可惜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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