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妙善拍手,最后一捧土从指间滑落,堆积在地。
那柿子树下,又添了一座坟茔。
她从袖里取出一枚红石,捧在手心。
“陈宓前辈,以此赤石为庐暂居魂躯,可还安稳?”
语音未落,一缕魂从红石里探出,悠悠然飘落,坐在树枝上,缥缈身形几近与背后黄昏暮色相融。
“无碍。”
那幽魂,也就是陈宓。
“天地灵气生万物,草木石玉亦能藏魂纳魄……”
“吾辈求道者,要善借自然之造化。”
陈妙善闻言,微微颔首。
“那烦请前辈在此安心静养,待晚辈了结尘缘琐事,定当竭尽全力,为前辈寻得天材地宝,塑就一具新躯。”
“前辈此行劫云已散,新躯重塑之日,便是新生之时。”
陈宓低笑,“你这娃娃惯是会说些好话哄我,若非你已承继我师姐道统……”
“老身真想破例,收你做个关门弟子。”
话毕,陈宓手轻抬,枝头一枚树叶应念而落,悬停在她面前。
指间丝丝灵气在叶片上游走、描摹,将无数符纹一点点烙印进了叶脉深处,整片枯叶竟随之焕发出些许灵韵。
待陈宓手中灵气敛去,那“书叶”飘下,落入陈妙善掌心。
“小友。”
“老身毕生所学庞杂,丹鼎药石之术逊色于人,争战杀伐亦非所长……唯这阵法推演一道,自认尚有几分天心之巧。”
“‘替取之阵’蕴阴阳两仪,包藏虚实二相。”
“太康陈氏这‘替取之阵’并非完整阵法。”
“你所触所解,不过其最粗浅、剥离了根本法则的外层表象,形似而神离,仅能野蛮‘夺源’,并非‘替取’。”
“老身此刻烙于叶上的……”
她的目光落在陈妙善手心的“书叶”上,“乃此阵初诞之时的真形图录,是它由混沌中生、窃取天地散逸生机以反哺自身的……”
“无上‘窃生’真意。”
“你若能参透其中‘于万物枯荣间窃取一线天机’的运转枢机,不损根本,不沾孽业。”
“这,便是你往后,无论身处何等末法绝境,也能偷取一线生机的保命法门。”
窃万物生机于己用。
世上居然还有这等法阵?
陈妙善掌心托着那片轻若无物的枯叶,指尖尚能感受到它干硬的纹理。
然而就在那一刻,听到那句话的瞬间,这片叶子仿佛瞬间重逾万钧。
她愿意做这一切——
无论是破阵捧骨,还是敛尸立碑……
不就是为了从这位困守阵法千年的残魂手里,换取些许好处吗?
不就是为了那传说中可能存在的宝物或秘法吗?
她们只是在交易。
一场你情我愿、心照不宣的,带着功利性的……交易而已。
可此刻,这份“交易”的“回报”真真切切地躺在她掌心时……
这份源自对方毕生心血、承载了滔天血债与禁忌智慧的阵道真传,却像一块烙铁,烫得她灵魂不禁蜷缩。
一种陌生情绪翻涌上来,淹到她的鼻腔,几乎让她舌根发酸。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为谋利而来,可真当那预期中的“利”落在手中时,竟会感到……
如此不适?
如此怅然若失?
她此番作为,是不是也成了那群吸血蛀虫里的一员?
“前辈……”
陈妙善心中那丝不安愈发清晰。
可陈宓并未多言。
千年囚笼初破,那缕残魂确确实实已是强弩之弓。
陈宓在陈妙善发顶轻轻“拍”了一下。
“好孩子,老身精力有限,先行休息去了。”
她身影慢慢变淡,散去,回了那枚红石中。
四周归于死寂。
只余陈妙善一人,孤立在那里。
她的目光茫然扫过柿子树,最终落在那两座相对的矮坟之上。
一座属于她亲手所葬的过往,一座属于陈宓。
就在方才。
当陈宓提出埋骨的需求时,陈妙善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了这棵老柿子树……
到底为何?
是因为她在那位陈宓前辈身上,隐约看到了……属于娘的影子吗?
可什么时候那个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的女人给她的印象只剩下“苦”了?
她在怜悯吗?
怜悯谁?
怜悯她的娘陈禾?
怜悯面前这缕残魂陈宓?
还是怜悯她自己?
风穿过树枝,残叶打着旋落下,悄然覆盖在新土之上。
两座孤坟无言,那盘踞的老柿子树,将陈妙善的茫然和追问悉数收进虬枝交错的阴影里。
远处,云雾混着炊烟升起,弥漫进山谷。
一桶冒着热气的鲜肉从膳房肉库小门里被人拖拽出来。
木桶在那人手中不住打颤,血水滴滴答答,在石板路上洇开一道红痕。
腥膻之气扑面而来。
旁边一个拿着竹扫帚的粗壮杂役见状立刻骂骂咧咧,“没长眼吗!”
“这些畜生嘴刁得要命,非要见热乎的肉不可,你倒好,先给地上开了席!”
提肉的杂役喘着粗气,将沉重肉桶撂在草地边上,也顾不上别的,跪地扯起自己衣摆就去擦地上的血水。
“擦了就是了,嚷嚷什么?别惊动了外头那些仙兽!”
“你……你该庆幸这些祖宗只吃畜生,不吃人肉!不然咱这点斤两,还不够它塞牙的……”
扫地的汉子动作猛地一顿,扫帚往地上一杵,唾沫横飞,“呸!我该庆幸?!”
“现今咱们这些凡人活得连畜生都不如!畜生尚能吃口新鲜的!咱们呢?!”
“噤声诶!”
擦地的杂役吓得脸都白了,直起身一把捂住同伴的嘴,左右张望了几眼,压低声音。
“这话也是能混说的?!”
“你当那些仙师姑奶奶是聋的?”
“尤其领头那个女娃娃!”
“你是没瞅见这些仙兽见了她都跟小鬼见了阎王爷似的,缩在那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的骨头,硬得过那几头小山似的畜生爪子不成?!”
“快闭嘴吧!好不容易从尘泥境混进这做了个杂役糊口,你想死别拖累大伙儿!”
被捂嘴的杂役胸膛起伏,终究是喘着粗气压下了那股火,颓然抄起扫帚。
然而片刻后,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用扫帚杆捅了捅同伴,“哎……你方才看见没?”
“那仙子堆里……居然钻着个男的。”
“那身行头……啧啧,我看比族里最阔气的长老穿的都亮堂!”
“你说说……这长得好瞧的小白脸就是路子广哈?怎么就混进去了?谁知道……怕不是早就……”
他没说完,但那双眼里满是鄙夷,已和那桶鲜肉滴下的血水一样,赤裸裸摊在了这片砖地上。
“这种男的,在尘泥境也就是个卖屁股的,比不得爷们一拳头……我要是碰到,高低得花点银子玩玩……”
那擦地的仆役白了一眼,显然没把这话当回事。
“得了吧,尽吹牛,我走了,喂完这桶还有好几桶呢?”
“我就盼着,等那些仙兽吃完去捡点碎肉,尝尝味。”
待桶内血水终于漏干净,那灰衣仆役抱起木桶,先是向上掂了一下,感受桶身不再有血水晃荡,这才屈身,将整个木桶稳当当地抱住。
他抱着那满桶生肉,朝远处走了一小段。
刚离几步,又扭过头,朝着身后,“呸”地一声,啐了口痰在泥地上。
“装甚么二五八万!一个在尘泥境服侍过土皇帝的老腌臜货色,鼻子就翘上了天?”
“何不睁大你那破眼珠子瞧瞧!”
他下巴朝远处陈府楼阁林立的方位一努,“看清楚这地界!”
“就那皇帝佬儿到了这灵枢境,照样是被人踩在脚底板碾的命!”
“真当自个是个玩意儿了?!”
“一天天的,活儿不干利索,尽在那抱着丁点儿破烂往事……做你吊的黄粱大梦!”
那仆役一路爬坡,口中犹自恨恨,低骂不止。
他刚攀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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