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庆又在永福殿上香的时候睡着了。
她觉得这不能怪她。每日五更天便要起床,陪姨母薛贵妃用过早膳后便立刻要到永福殿上香。本就不清醒的头脑和一肚子来不及消化的早饭,再搭配上永福殿高僧的诵经声与让人闻了就会昏昏欲睡的檀香,苻庆实在想不到还能让自己保持清醒的理由。
哪怕她现在是在给自己的父母上香。
原先在锦西城的时候苻庆就爱睡懒觉。边关天亮得早,苻坚将军怕光线影响女儿休息,特意给苻庆卧房的窗户上加了一层帷幔。帷幔透光性差,即便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但是苻庆的屋子里还是恍如黄昏。
苻庆还记得当时自己坐在屋子里,看着爹爹忙前忙后为自己安装帷幔,娘亲走进来递给自己一颗冻柿子,同时笑着嗔怪爹爹过于溺爱自己。
苻庆还记得,爹爹转过身看着苻庆,笑着说道:“我只庆儿这一个宝贝,难道还不许我这个当爹的惯着点?”
反正爹爹是最疼爱自己的,如今看女儿日日睡不够觉,一定不会怪罪自己在这种时候睡着。
这样想着,苻庆垂下头,安然进入了梦乡。
松醪发誓她就走神了一小会。她是薛贵妃拨给苻庆的贴身婢女,自从苻庆六年前入宫起便侍奉在其身边。今日是苻庆十六岁生辰,中午陛下会在柏梁台设宫宴为苻庆庆祝生辰。虽说规模不大,只邀请了几位陛下的心腹,但到底要见外人。苻庆的穿着打扮必得符合公主的规制,彰显公主的风范。
松醪只不过是在玛瑙顶簪和点翠顶簪之间纠结了一下,再抬头的时候,苻庆就已经睡着了。
天塌了。
宫中嫔妃本就对晏呢殿虎视眈眈,在她们眼中,晏呢殿这两人都很是邪门。薛贵妃并非出身名门望族,却能够凭借美貌得到陛下宠爱生下皇子。先皇后薨逝后,薛贵妃暂行皇后之职协理六宫。唯一的儿子七皇子更是在两年前被立为太子,进入东宫。
而苻庆,只不过是一个驻守边疆的将军遗孤,能够被皇帝封为公主已经是不合礼制,偏偏皇帝还对其极为宠爱,甚至恩准苻庆能够在十六岁生辰后出宫开牙建府。
晏呢殿本就常年处于后宫争斗的风口浪尖上,若在此时教她们知道苻庆居然能在给亡父亡母上香时睡着,不敬神佛和不孝父母两条重罪拿捏在手里,她们还不得立刻到皇帝面前告个天翻地覆?更有甚者,还会以此追究薛贵妃一个教导不严的罪过。
松醪只感觉脑袋中的绳一下子就绷了起来。
奈何自己不能起身也不能发出很大的声音,松醪只能尽量往前倾斜身体,轻声唤着:“公主,公主。”
苻庆正在梦里啃冻柿子。京城富庶,食物以小巧精致为美,像冻柿子这类质朴的食物苻庆是再也没有机会吃到过,因此正在梦中大快朵颐。谁知这柿子吃着感觉越来越怪,按道理来说柿子吃进嘴里应当是感觉嘴巴里凉凉的才对,但苻庆越吃却越觉得是自己后背在逐渐变凉。
一个寒颤,苻庆醒了过来。
“公主,公主。”
苻庆正好听到松醪的一声呼唤,习惯性的循着声音方向看去。
松醪见苻庆终于被自己唤醒,只觉得好歹躲过一劫,赶紧以眼神示意让苻庆赶紧重新跪好。苻庆此时尚不清醒,迷迷糊糊转过头便见一个香炉摆在眼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在永福殿中,立刻惊出一声冷汗。
晏呢殿内,薛贵妃准备抄写经书。
虽说后宫中人人都道薛贵妃是运气好,大选那年明明已经过了年纪,却还是被宫里恩准破例参加。但只要见过薛贵妃本人的都会明白,这运气并非是偶然的。原因无他,薛贵妃实在生了一张格外好看的脸。
薛贵妃如今已年过三十,但一张瓜子脸完全瞧不出岁月的痕迹。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看向他人时含情脉脉,即便只是对视都仿佛能在这双眼睛中读出千言万语。鼻梁挺拔,笑的时候嘴角两颗小小梨涡若隐若现。
苻庆第一次见到薛贵妃时,对方由于刚刚小产仍在静养。即便那时候苻庆都曾暗自感慨,薛贵妃实在是长了一张太过于惊心动魄的脸。
薛贵妃净过手坐在桌前,婢女花露提前拿了一条手帕等在旁边。薛贵妃拿起银针,对准左手食指指尖重重一刺,银针穿透皮肉,很快鲜红的血液便流淌了出来。
花露在旁边全程看着,即便她已经看过千百次,却依旧会在薛贵妃刺向自己时感到手指跟着疼痛。
确保墨汁中已经滴入足够的鲜血,薛贵妃收回手。花露立刻上前将薛贵妃的手指用手帕包好,伤口并不会立刻止血,手帕的一隅很快被鲜血浸透。
花露走上前为薛贵妃研墨,看着血液逐渐融入墨汁之中消失,颇为薛贵妃的行为感到不值。
“娘娘,血液融入墨汁后就瞧不出来了。要奴婢说,您实在没必要每次滴这么多滴血进去。”
薛贵妃握着手帕莞尔一笑,脸上的两颗梨涡犹如盛着蜂蜜的琉璃盏。
“胡说,抄写血经最重要的是心诚。若咱们在这种地方还要欺瞒菩萨,菩萨怎可能还愿意听取我的祈祷,保佑后宫子嗣健康成长?”
花露低下头,“可是娘娘身子本就不好,如今还为了抄写血经只能茹素不进荤腥,长此以往奴婢实在是担心娘娘。”
“无妨。”薛贵妃选了一支狼毫的毛笔,在清水中开笔后,轻轻蘸取加入血液的墨汁,“只要陛下的子嗣茁壮成长,我就是流再多的血也是值得的。”
见薛贵妃开始抄写经书,花露不再说话,默默退到一旁。
刚写两行字,薛贵妃忽然想起苻庆现在还在永福殿上香,停笔问道:“庆儿什么时候回来?”
花露看向外边的日头,浅浅估算:“回娘娘的话,少说也还有半个时辰。”
薛贵妃陷入沉思。今日是苻庆生辰,按常理来说是个高兴的日子才对。可是偏偏她心中藏着一桩事,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提前告诉苻庆。
墨汁因为薛贵妃长时间的停顿沉淀在了笔尖,接着“啪嗒”一声滴落到了纸上。
薛贵妃低头,墨点已经晕染开无法弥补,这张算是废了。
花露也发现此事,有些惋惜地看着这张纸。
“怪我,是我心不静,所以抄写不下去。”薛贵妃叹口气,放下了笔。
花露知道薛贵妃是在担忧什么却不敢直接说出,只是站在原地静默着。
薛贵妃摆手示意花露收了笔墨,自己起身站到了窗边。此时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屋内,虽说只能照亮薛贵妃脚下这一方,倒也算是接触到了外界的明亮。
“庆儿刚刚年满十六,眼见着终于能够出宫过两日舒服日子,怎么陛下就一定要赐婚呢?”
花露惦记着薛贵妃刚滴了血进去的墨汁,将砚台严丝合缝盖好。“娘娘入宫的时候不也是十六岁,在寻常人家公主这个岁数成亲也是常理,也许陛下只是觉得公主到了年岁呢?”
薛贵妃缓缓吐出一口气,“可是庆儿命苦,十岁便没了父母。明明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这些年却跟着我在宫中处处受制。我原本想着借庆儿生辰将她送出宫,是为了她日后能够过几日潇洒自由的生活,谁知陛下竟然连这点恩典都不愿意给。”
表面答应送苻庆出宫是一份殊荣,惹得后宫众人眼红;实则早已计划好在生辰宴前为其赐婚,保证即便苻庆出宫也能够对其有所拘束,陛下这步棋下得实在漂亮。
“只是如今我还不知道陛下究竟想为庆儿赐一门什么样的亲事。”
花露想了想,“娘娘,奴婢觉得陛下即便看在苻坚将军的面上也一定会为公主找到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毕竟苻坚将军虽然牺牲,但他的诸多战友还在朝中为官,大家都时刻盯着陛下对公主的态度呢。”
薛贵妃轻轻摇头,花露虽说跟自己许久,但到底还是年轻,不明白做母亲的心理。
“我从来不求庆儿嫁到什么高门显贵之家去,她亲情缘薄,如今身边只剩我一个。我只求着庆儿以后能找到一个真正对她好的夫君,哪怕对方无权无势我也认了。只是若陛下赐婚,庆儿连对方的面都未曾见过,感情又从何谈起呢?”
花露知道苻庆在薛贵妃心中的分量,毕竟婚姻自由这种事,即便薛贵妃本人此生都未得到过,却还是奢望苻庆能够有所不同。
“娘娘别忘了,天子赐婚乃是无上荣宠啊。”
薛贵妃一愣,紧接着一颗泪珠从眼眶中滴落。
“可是,若庆儿过得不好,我还有什么脸面到九泉之下去见我那苦命的姐姐呢。”
花露默然。
薛贵妃口中的姐姐便是苻庆的母亲,也就是驻扎在锦西城多年的苻坚将军的妻子。十八年前苻坚将军新婚不久,为了表达其与辽国开战的决心,带领新婚妻子一同回到了边关驻扎,自那以后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