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淑贤一早起来便去了长兄的书斋,到了廊下问了小仆景舟,说是长兄也才进门,并不很忙,她才探头探脑地进去了。但也不必她开口,才走一步就听道:
“小东西,还不知安稳些?”
淑贤只略一站,便笑嘻嘻地依偎到了兄长身侧,摇着他的衣袖道:“阿兄,我就是来要一样东西,你把冬至的短刀给我吧!”
杨君游早知她心中算计,扯回袖子,轻嗤:“前时谢司阶忽来寻我,说他阿弟陆中候有意求娶我家小妹,请我先试问父亲的心意。我这才知我家小妹竟瞒了我怎样的大事!我如今还不及审你,你倒敢主动送上门来!”
谢探微为陆冬至来问,自是那日知晓冬至心意后就从速办了的。淑贤虽可喜她这别家的阿姊、姊夫如此真情待她,却也一时将自家兄长抛到了九霄云外,便也自知理亏。
她只能更加用些撒娇的法子,抱紧了兄长的手臂求道:“反正你现在都知道了嘛!全天下最好的阿兄,举朝第二年轻的进士郎阿兄,吏部最英俊的员外郎阿兄,求求你了!”
杨君游与小妹差了十岁出头,本就百般宠爱,此时看她如此无赖,说辞更越发没了边际,一时啼笑皆非,脸上阵阵发热,终究承受不住:“快住嘴吧!给你,给你!”
淑贤瞬间收了声,抬头便举出一双手:“拿来吧!”
杨君游望着这张可气的脸,只有摇头,这才起身到书架上取了一方木盒。自陆冬至将刀交在他手里,他便用盒子装了,细细收藏。
如愿的淑贤也安静了,将刀捧在怀里,举目又问长兄:“那阿兄何时去问阿耶?阿耶会不同意吗?”虽问的是自己的事,一时却不免想起长兄亦是同病相怜的:
“我听微微阿姊说,谢中书会来问阿兄愿不愿娶沈娘子,想是已经问过,你自是愿意,那谢中书也已经问过阿耶了吗?”
杨君游微微一愣,泛起苦笑:“是啊,我愿意,但为了她的清誉,我也和赵学士一样,不曾宣扬往事。所以,只是表态而已,并不知谢中书后来如何,就更不知阿耶的态度了。”
淑贤心中一顿,想长兄这君子是要一做到底了,“阿兄,你再等等,别急。”
杨君游摇了摇头,道:“我并无资格着急,我能知道她心里竟也是有我的,便已算是无憾了。”
淑贤瞧得懂长兄眼中的落寞,有几分强撑的意思,不禁心疼。杨君游只又朝她笑笑,恳切说道:
“贤儿,谢司阶还同我说,陆中候愿为你入赘。他有如此诚心,虽失了父母,也无家世,却是个上过战场立过军功的少年英雄,我猜阿耶是能够同意的。若你们真成了亲,你定要改改你的任性,好好体恤善待他,不要让人笑话了他去。”
淑贤却已早知,不料长兄这般殷切嘱咐,渐渐红了眼眶:“阿兄放心就是,贤儿会保护他的!”
……
此日露微东宫辅教才罢,便有紫宸殿内侍忽至,将父亲赵维贞传去了。父亲是天子倚重之臣,虽自复官后,只领了太子太傅一项职衔,却从未断过参议朝政,因而露微甚觉平常。
然而正自皇城夹道行过,要出宫回家之际,露微倒又远远望见了谢道元。只是与谢道元同行的,还有一位同样衣紫束金的官员,露微就不便迎去见礼了。
可虽如此,同在一条道上,越是走近,露微也避不开,却就发觉了异常:他们一直言谈着,谢道元都是平和之态,那位官员先也平常,却不知为何突然变色,竟至拂袖而去。
既只剩谢道元,又不免好奇,露微就此迎了上去:“父亲!”
谢道元闻声才从那人背影转回目光,略感意外,心猜这孩子该是瞧见了,先作一笑:“微微,今日辅教了了?”但左右并不见赵维贞,又问:“你父亲可好?”
露微点头,将父亲的去向说了,就问:“刚刚那人是谁?因何对父亲无礼?瞧着是与父亲一样品阶,他常常欺负父亲吗?”
她一时想起赵维贞也曾与同僚起过争执,便不免生了那时同样的护亲之心。可谢道元听她这般用词,倒更是发笑,和声道:
“微微别怕,没那么严重。他是章圣直侍中,与我同为宰职,同僚之间,意见相左是常事,无碍的。”
侍中,门下省的长吏,那便是左相了,而谢道元如今是右相,虽同为宰臣,却是略高一级。露微想罢点了点头,再无担忧,一笑行礼:“无事就好,那露微就不扰父亲了。”
谢道元虽自己也有个女儿,却是从小娇养深闺,由夫人李氏教导。如今得了这个儿妇,与众不同,才华难掩,比儿子还要顶用,又如此敏觉体贴,他心里一时不知有多少欣慰,多少动容。
“好,好,去吧,路上小心些。”
……
目下已是立秋时节,暑气消退,清风透爽。露微因而索性弃了累赘的车马,凡来上职都作步行。左右谢府相近,脚程不过两三刻。于是出了皇城,只有雪信一人在街前迎候。
主仆结伴归家,时辰又宽松,不免就沿街游逛起来,口中说着些笑谈。皇城近侧,远离闹市,街面自是一派井然祥和。
可正当她们沉浸自乐,身后却忽然炸开一阵刺耳嘶鸣——好端端的道上不知何处窜出一匹高头大马,惊疯一般狂奔乱撞,眨眼前还是秩序井然的街面霎时尘土飞扬,惊声四起。
露微原已后知后觉,此刻慌促四顾又被扬尘迷了视线。这间隙,她已连闪避的机会都没了,一抬头只觉一个巨大的黑影压了下来,她只有埋头紧紧抱住了雪信。
“快躲开!!”
已知是在劫难逃,可下一刻朝她们扑来的竟是一个横飞侧坠的人影,猛然将她们向后带倒,力度之重,虽让人顿觉背后沉痛,却是险险避开了惊马冲撞。
情势已定,露微当即回过神来,可尚不及忍痛便一眼认出,压在她身上的救命恩人竟并不陌生:“江玥?!”
江玥面上却不见丝毫惊情,又镇定地将她们主仆扶起,方肃然反问:“你不是极聪明极厉害的人吗?!要命的时候竟一动不动!木头还知道滚一滚呢!!气死我了!”
露微哪里不知先前情状,脑中一片空白,确实不如一根圆木,便见她横眉怒目,理直气壮,也无一可言,唯是垂耳恭听。
这时,四下烟尘渐渐散去,惊马嘶鸣却未止住。但露微寻声看去,倒见那马并没再继续发狂,只是原地踏蹄,身躯躁动,而马背上正有一人倾身趴伏,双臂环住马颈,不断安抚着。
跟随江玥关切的神色,露微也很快认出了那人:崔为。这两人每每都是一齐出现的。
“阿玥!你没事吧?!”
不消片刻,崔为就将马儿彻底收服,绕过满街狼藉走了过来。江玥抱臂摇头,仍是生气地瞥了露微一眼:“你该问这个傻子!”
露微此刻除了满怀感恩,只添了百倍的羞惭尴尬,带着雪信低首行礼,干涩一笑,仍不知所言。
崔为自也知刚才的情景,瞧了瞧露微,只对江玥挠头憨笑,指着身后的马,又四面环顾,说道:
“这畜生好奇怪,鞍辔俱全,毛色品相也好,定是上等骑乘马无疑,闯了这么大的祸,怎么还不见主人来领呢!”
露微虽不懂驭马,这几句话倒是顿觉可疑:既是有主的上等良驹,必然早已驯得乖顺,怎会突然失控?
江玥也瞧去几眼,似有所思,道:“你把这畜生带回去给晏将军看看,金吾卫不正管这些街头的事么?”复对露微抬了抬下颌,“走,我送你回家!”
一时,所有事都被江玥安排得甚是清楚明白。
……
惊马闯街就发生在太平坊,因而不必露微到家,谢府上下便已传遍。再等李氏见了露微浑身凌乱的模样,当即就吓得脸色惨白,忙叫叶氏去请医人,亲自守着露微看疗。
露微只是倒地时颇觉体内震痛,后来都是行动如常。但此刻更衣查体,才发现右肩后早已呈现一片瘀伤,青紫泛肿,牵动肌肉,右臂已抬不起来。
李氏见状,更则心惊,等医人诊毕,看露微上了药,又在榻前细细陪护了多时,安排好了照应人事,才离了东院。露微倒不惯这般兴师动众,但也知避不开,不过一叹。
“夫人还疼吗?睡睡吧!方才沈娘子和大娘子都亲自来了,只是郡主不让扰你,都一时劝回去了。”
丹渥端了安神止痛的汤药进来,见露微还只坐着,满脸忧切。露微见之一笑,想了想,只摇头问道:“雪信如何?我到底没有见血,她倒是有几处擦伤,可有伤了筋骨?”
丹渥却瞬间红了眼睛,伏在露微膝前说道:“医人也给她瞧了,只是皮肉伤,也叫她暂歇几天了。她只自愧没能护好了夫人,像夫人这样好的主子,真是奴婢们的福气!”
露微只念这是痴傻之言,在她眼中人命原无贵贱,便宽慰了几句,却又听丹渥说道: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