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沈令月的突然闯入,徐霖整个晚上都是混乱的。
他原本就沉浸在仕途失意的失落之中走不出来,这又被领着看到了县衙腐烂一角,因而越发觉得世道黑暗了。
朝中黑暗,致使无一人敢说真话。
他不过就是挺直脊梁骨说了些实话,结果就被整到了这偏远之地。
原以为所到之地,穷是穷了些,但官吏热情,衙门里从上到下人人都很和善,民风瞧着也是淳朴,心里还稍有一丝宽慰。
结果,竟也全然不是他看到的那么回事。
之前满心里只有绝望失落。
现在抱琴回卧房之后,坐于床边开始忍不住发笑。
徐霖啊徐霖。
志高才大如何。
敌不过现实的一记记嘴巴子。
***
然虽混乱痛苦一整夜,次日晨起,徐霖也并没有抱着心灰意冷,躲于后宅不沾衙门事务,更没有打包裹辞官走人撂挑子。
他仍是穿戴起官服,上下收拾整齐,往前头去。
衙门里的其他人全都十分积极,比他到的早,也都各司其职开始忙碌起各自手里的事务。
因为徐霖昨儿说了要查阅案卷账册,所以尤其是六房书吏,更是整整齐齐认认真真坐在各自的值房里,身影勤恳专注。
杨主簿挂着殷勤的笑容迎将上来。
见了礼说:“堂尊,为了方便您查阅案卷账册,他们一早就过来整理了。等他们全都整理好了,便送与您查阅。”
徐霖看着杨主簿的脸,想起昨晚上那姑娘说的话,还有自己在刑房户房翻看过的卷册,心里微微闷上气。
到底是听来的,不知几分真,没有发作的理由。
徐霖应一声转身道:“叫典史来,我要去查看一下牢狱。再通知教谕和训导,让县学生员明日全留于学内,我要去考察他们的学业。”
这些也都是新知县上任后该要了解的事情。
杨主簿没应话走人,而是关心徐霖道:“堂尊,您奔波数千里方到此地,途中舟车劳顿,上任后也未曾休息。县里的这些事务都有人负责,您不必过于操心。咱们乐溪县,虽穷些,但民风淳朴,百姓全都安居乐业,衙外鲜少有人击鼓,衙内也无官司。您从外地来,水土怕
是也有不服,这牢狱之中潮湿阴暗,蚊虫遍地,下官顾念您的身体,怕您见不得这些,所以建议您先休息休息为好。”
徐霖并不是能闲得住的人。
若不是如此,经昨晚一夜,他自己个儿就先撂挑子了。
若不是有昨晚那姑娘说的话,他这会听了杨主簿的这些话,应会信他话里的关心之意,心里还会感激。
但这会,他听得出来,杨主簿不想让他多沾衙中事务。
徐霖轻轻闷口气,出声道:“劳杨主簿关心,本县不过二十的年纪,这点累还是受得住的。我既到此地当了县官,穿上了这身官服,就该尽职尽责。”
杨主簿仍是笑着,没再多说什么,“那……下官给您叫人去……”
按照徐霖的要求。
杨主簿先找来孙典史,带徐霖去查看了衙中牢狱。
牢狱中的环境确如杨主簿所说,阴暗潮湿,臭气熏天。
因为积压了许多案子没处理,没审没判,这牢里关的人并不少,但却无一人出声喊冤。
徐霖也什么都没说没问,走一遭看完便出去了。
若真要审真要问,十天半个月也是审不完问不完的。
看过了牢狱,徐霖便就去了勤政苑。
在勤政苑落座,不让任何人伺候打扰,自己研墨自己写字,认认真真给县学生员出了份考题。
忙完这些事情,这一天也就差不多了。
到了傍晚暮起时分,除了需要值夜的衙役,其他的都收工回家,但六房的书吏却没有回,都在值房里点起了灯。
勤恳至此,让人揪不出一点毛病来。
若不是有那姑娘的话在心里支着,徐霖觉得自己见到此情此景,也是会高兴的。
但这会他高兴不起来,只怕高兴早了叫人打了脸。
这一日就这么过去。
次日徐霖起来,按照昨日里定好的,拿着考题去县学。
他亲自监督考试,让所有县学生员做了考题,又和教谕一起批改生员的考卷,按照程式,对所有生员的情况进行摸底。
考完了生员,徐霖少不得又觉得头晕。
科举也是一县之大事,但乐溪是边鄙小县,长久以来在科举方面都不大行,数年也出不了一个举人,这些
生员的学识与学问可想而知。
这个县的情况。
真是摸一下眼前一黑,摸两下眼前两黑。
越摸眼前越黑。
***
晚间回到县衙,六房的值房里仍旧又点起了灯。
徐霖走到吏房门外,刚好碰上杨主簿出来。
徐霖问杨主簿:“都整理得怎么样了?”
杨主簿笑着回答道:“回堂尊的话,上任知县堆积下来的东西实在有点多,大家都在拼了命地整理,您放心。”
徐霖又问:“明天能整理完吗?”
杨主簿道:“这个……还真是说不准……”
徐霖没再多问,只又道:“让他们走之前,把各房钥匙都留下。”
杨主簿也还是恭恭敬敬答应:“是,堂尊。”
徐霖说完这话便往后宅去了。
杨主簿也没多留,把徐霖交代的话留下,也便出衙门回家去了。
走到前头的人门上,又恰好碰上孙典史和苟捕头。
三人前后走着进甬道,孙典史说:“见过乡绅耆老,考一考县学里那些书生,做一做学问,歇着也就罢了,这又是整案卷又是看牢房,还把钥匙留下,怎么个意思?这是要事事都抓起来,正儿八经干了?”
杨主簿道:“他若是聪明,咱们大家都捧着他,他就老老实实做个清闲大老爷,什么都不用管,领着俸禄在这里混上两年走人,那是极好的。或者他自己嫌这里穷,待不下去自己辞官走人,更是好。但他若还是个直脑子,被贬到了这还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他就不是当官的料,那咱们逼着他早点走人就是了。”
***
衙署内宅。
徐霖坐在罗汉榻上看书。
榻几上点着一盏油灯,火苗迎风轻晃。
他回到内宅用完晚饭洗漱完,便就捧起了书来看。
因他喜欢安静,金瑞和若谷自也不打扰他,在外面忙自己的。
徐霖用看书调节心情。
夜色深浓时,听到若谷在窗下说:“少主人,前面值房里的书吏都走了,钥匙也都留下了。”
徐霖应一声放下书起身。
出来到院子里,直接带着若谷又往前面去。
若谷手里提着灯笼,给徐霖照
亮。
到了前头值房,若谷按照徐霖的要求打开刑房的门。
打着灯笼进刑房,徐霖直接去看案卷。
翻开书案上放着案卷,他蹙起眉心直接就深吸了一口气。
架阁上堆积的案卷看都不必再看,上面的灰尘都还没有擦干净。
重重扔下手里的案卷,徐霖又去兵房户房。
结果也都和刑房的情况差不多,只有几本账册放于书案之上,其他的仍旧积满灰尘,动都不曾动过。
而放在书案上的那几本,也不过就整理了一两页、两三页。
这一次的账册是狠摔到书案上的。
回到内宅,徐霖更是气得狠狠踹了一脚院子里的石凳。
两天,整整两天。
他们坐在这值房里看着比谁都勤恳。
傍晚天要黑了也不走,点灯熬油,结果就干了这么点事!
他心里虽有准备,但还是控制不住怒火。
若谷没见过他家少主人发过这么大的火,立在旁边动也不敢动。
他家少主人从小就上私塾,学识比别人好,文采比别人好,最是儒雅沉静之人,鲜少这般动怒发火。
那边金瑞反应快,忙端了一杯凉茶过来,送到徐霖手里。
徐霖也不管什么礼节礼数了,接下茶杯一口便喝干了。
金瑞在旁边接下他手里的茶杯,出声问:“少主人,您这是怎么了?”
徐霖喝了凉茶冷静了些。
身上也少了力气,在石桌边坐下来,支手扶额,闭着眼睛不说话。
金瑞没再问,只又把目光投向若谷。
若谷小声道:“少主人让六房书吏整理各自的卷册,他们每天都装得很认真很勤奋,结果……整整两天下来,就整理了一两页……”
金瑞听了蹙眉,“这些人可真是混账!”
若谷也有点反应过来了,“你还说衙门里的人都和善,现在看来,这些人都是当面笑脸相应,呼前拥后,背地里却是另外一张脸。尤其是那个杨主簿,笑得最像好人,应是最奸的。明明是三老爷,下面的人都直管他叫老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县衙的大老爷呢。咱们少主人没来也就算了,来了还不改。”
金瑞带着气道:“如此,叉出去打上
二十大板就好了。”
若谷:“人家也没说不做,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坐在值房里连出恭都不去,晚上点灯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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