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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夜下过一场大雨,潮湿的空气里,泥土的气息混着药物的味道在医院走廊里蔓延。
“107房昨天晚上新来了一个小姑娘。”
“父母冒着大雨送来的,这会儿人影都不见了。唉。”
“那姑娘叫周软,是我们医院的老熟人了,病情反反复复,我记得上一次来治疗还是前年。”
“对,那年好像也是这个时候,孤零零的一个人。”
“听说这次是自杀,手上的刀痕那么长呢。”
“也是可怜,受这种苦。”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彻底康复。”
“抑郁症哪有那么容易治好,小姑娘都治了八.九年了。”
“唉,好好活着吧。”
病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清晨的风迎面而来,与他撞了个满怀。
“小夏,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夏见清摇摇头,强扯出一个笑容,转身而去。
“小夏是被吓着了?你看他走路都走不稳。”
“第一次接重度抑郁症患者嘛,经验不足。”
“我看他都快哭了。”
“没有吧。”
夏见清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可时不时还是会被自己的脚步绊住。路过一个又一个病房,里面不时传来躁狂症病人的尖叫声,焦虑障碍者砸东西的声音。
“周软,女,23岁,重度抑郁症患者,病史九年,伴有强烈的自杀倾向。”
很冰冷的几个字,却字字扎进心里,让他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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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黄的阳光洒在床上,窗外向日葵生机勃勃,可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却好似了无生气。
微微起伏的薄被,不停抖动的睫毛,枕头上湿濡的痕迹,她像一个婴儿一般缩成一团,小小的脸埋着,不愿见光。
“周软患者,打针了。”护士轻声唤她。
很久,才从里面伸出一只纤弱细白的手。
护士耐心地说:“周软患者,要起来哦,扎不好会疼的。”
疼就疼吧,疼死也好。她这么想。
可是,不愿叫别人为难,她还是掀开被子,坐起身。
冰凉的药物通过冰凉的针管送进体内,她难受得鼻子一皱一皱。
“忍一忍哦,马上就好了。”护士很温柔地安慰她。
不会好了,永远都不会好了。
她抽噎着:“谢……谢谢……姐姐。”
小姑娘身形消瘦,小脸苍白,眼角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说出来的话软软的,令人心生爱怜。
护士打完针,摸了摸她的头。
周软重新躺下,被子严严实实盖住自己。
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她绵薄的呼吸。
病房门又吱一声。
“姐姐,不打针了。”
那人像是没听见她说话,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床边。
半晌,她没动作,那人也没动作。
沉默在房间里静静流淌,阳光透过翠绿的枝叶,树影斑驳,鸟声唧唧。
周软昏昏沉沉睡过去。
夏见清就这么一直沉默站着,她蜷缩成一团,明明那么小一只,却要承受来自命运的厚重的诅咒。
一连几天,周软迷迷糊糊睡着时,总感觉有人在注视着她,那目光直白且深切,可是醒来却不见人影。
温暖的灯光下,一家三口躺在红色的沙发上,电视机里在放动画片,小孩子坐在爸爸的腿上咯咯咯地笑,妈妈端着果盘,不时给丈夫和儿子投喂。多么温馨,多么幸福。
忽然,灯光泯灭,狂风骤雨将一切打碎,只有周软身陷黑暗。
她在夜里哭着醒过来,外头在下大雨,唰唰唰,向日葵被雨水打得弯了腰。
梦里是黑暗,醒来也是黑暗,永无止境。
“爸爸,妈妈。”
她颤颤巍巍地下床,光脚踩在地上,抖着手去开门。
还没来得及出房门,撞上一具温热的身躯。
“怎么了?”夏见清守在门外,听见她房里的动静立刻起身。
女孩子穿着睡裙,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的身体在颤抖。
他轻轻拥她入怀,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做梦了吗?不害怕,我在。”
明明是很陌生的温度,可是,好温暖,比太阳还暖。
她不想推开,只想抓住。
“夏见清。”她喊他的名字。
夏见清抚她后背的手狠狠一颤,呼吸停顿。
她记得他。
心中万千情绪翻涌,最终,他很轻地“嗯”一声,酸涩,又满足。
瓢泼大雨冲刷着大地,身后房内冰冷,周软抓住了太阳。
趁着周软睡着的功夫,夏见清回了一趟家。
此时已经是凌晨,他将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塞进行李箱,坐在床边想了许久。
下楼的时候,老爷子已经在吃早餐。
“这是怎么了?怎么提着箱子,要出差?”
他沉默着站在原地,抬头时眼眶泛红。
“爷爷,”话一出口竟是哽咽,“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孩子。”
老爷子搅粥的手停下,“说过啊,你不是因为她才学医,进精神卫生中心实习的吗?怎么,遇见她了?”
夏见清点点头,“她现在算是我的病人。”
“爷爷,她很痛苦,总是在梦里哭。”眼泪就这么顺着脸庞,在下巴上汇聚,滴落,“可是我见过她笑的样子。”
“我想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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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天,日光很烈,树叶在照耀下闪闪发光。
周软很早就醒来了,身边空无一人,好像昨晚的一切,梦魇也好,温暖的体温也好,都是幻觉。
今天是老护士给她打针。
“换一只手吧。”这只手已经扎得惨不忍睹,满是针孔。
周软麻木地伸另一只手。
她的手腕纤细,却横亘着几条吓人的疤,长短不一,呈现褐色,像一条条丑陋的虫。
一时之间,老护士也不知道该扎哪里,她叹气,“还是换回那只手吧。”
哪只手都一样,不在乎再添一道伤疤。
屋内再次归于无声,周软盘腿坐在床沿,望着窗外发呆。
大片向日葵向阳盛开,风吹过,微微摇晃。
忽然,一个高大挺拔的白色身影闯入视线。
他站在黄色的花海里,修长手指拂过一朵朵花,似在挑选,左右环视,他选中一朵,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将一枝大朵的向日葵收入囊中。
偷花贼。
这个偷花贼她还认识。
只是她没想到,两分钟后,偷花贼和他的花都出现她面前。
夏见清捏着花枝递给她:“给你。”
向日葵的花香在空气中淡淡散开,周软仰头看他,水汪汪的眼睛里闪现疑惑。
见她不接,夏见清又从背后变出一个玩偶,塞进她怀里。
玩偶是一个扎着小辫辫的女孩,摸着毛茸茸,软软的。
夏见清将向日葵放在她枕边,摸摸她的头:“不要不开心。”
他的手好暖,可是,她开不开心又有谁在意呢?
“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他又补充一句。
周软倏地抬头,撞上他带笑的眉眼。
他是随口说说的吗?还是……
算了吧周软。
“你还好吗?”
不好,可是还是要装作好的样子。
“没关系的 。”
有关系,有天大的关系。
“没事的周软,会熬过去的。”
熬过去,从来都在熬,从来都没过去。
好多人对她说安慰的话,有的漫不经心,有的话里带刀,有几个人是带着真心呢?
“什么抑郁症啊,她就是矫情。”
“今天被班主任骂了两句,我好伤心,我得了抑郁症,我不想活了。”
“你们可别惹她,惹她不开心,她想不开去跳楼,你们还得背上杀人犯的罪名。”
看看,这个世界多糟糕,他们明里暗里都在看她的笑话。就连父母,也只把她当做一个累赘。
所有人都在把她往外推,没有人,没有人会真的拉她一把。
夏见清,他也只是骗骗她而已。
周软苦涩地说:“谢谢你。”
医院里人来人往,消毒水洒至每一个角落。
主任办公室里,张海洋摘下眼镜,望着站在面前的青年。
“你确定?”
夏见清很坚定地点头。
“她的情况很复杂,以你现在的资质……”他适时停顿。
“我知道,我知道的老师,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夏见清深吸了口气,右手不禁握拳,“我只是,只是想在她身边待着,守着她。”
张海洋眼神微变:“你们认识?”
“嗯,高中同学。”
半晌沉默。
“好吧。”
回到107房时,周软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娃娃被她立在床头。她见人进来,也只是动了动眼球。
“周软,今天太阳很好,想出去吗?”夏见清指指当空的太阳。
周软摇头:“会晒黑。”
夏见清:“……我们就去树荫下,透透气,看看向日葵,你不是最喜欢向日葵吗?”
周软的确喜欢向日葵,但它还不足以让她站到阳光下。
夏见清出去了。
周软侧头,一墙之隔,青草和鲜花的清香引得蜜蜂和蝴蝶飞舞,欢笑声,鸟鸣,声声入耳。世界灿烂辉煌,唯有她,永驻孤寂。
悲伤的情绪又将她拉入深渊,在她发抖着想要钻入棉被之中时,夏见清回来了。
他似乎很高兴,笑得眉目温和。
“我请你看向日葵。”他将手机屏幕对着她。
周软瞅他一眼,嘀咕道:“在这里也能看到向日葵。”可她还是看向屏幕。
夏日的九点钟,金轮高挂,像一张黄色的饼。穿过一片草地,一大片向日葵映入眼帘。粗壮的花梗,肥大的叶子,大朵大朵向阳而生,在阳光的馈赠中闪着金色的光芒。满屏的花朵,满屏的生机,令人心生欢喜。
“是不是特别好看?”夏见清见她看得认真问道。
周软诚恳地“嗯”一声。
“下次,下次我们起得早一点去看,就不会晒着了。我们医院后面还有一片菜地,里面种了月季,粉嫩粉嫩的,很好看。”
下次?会有下次吗?
“我就住在走廊尽头的房间,这是我的手机号。”夏见清塞给她一张纸,“不开心可以找我,做了噩梦也可以找我,反正我为你随叫随到。”
周软捏着黄色的便利贴,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他的名字和他的电话号码,还有一个笑脸。
“周软要开心。”他摸摸她的头顶,眼睛里是细碎的光,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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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见清几乎是一整天都围着周软,他不知道从哪搜集到好多段子写在便利贴上,隔几分钟就念一段,逗她开心,但是周软不轻易被逗笑,因为好多段子她都听过。
下午,周软要去心理治疗室听课,里面有不少人。她端端正正坐在座位上,夏见清就靠在门边。
一开始,她还能认真听进去,后来,她就听得有些困。
好无聊,像高中课堂上老师讲课一样,令人昏昏欲睡。
周软又发病了。
夏见清才刚吃过晚饭,急急忙忙往107房赶。
小姑娘用被子蒙住头,抽泣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昏黄的傍晚,夕阳如血,向日葵耷拉着脑袋蔫蔫的。
“怎么了?”夏见清想扯下被子看看她的脸,但她死抓着不放。
她不说话,只是哭,让他很慌乱。
很久很久,久到周软以为他已经离开。
“周软,你想听我的故事吗?”被子外,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周软已经不哭了,但心中浓重的悲伤久久不散。
“很小的时候我就没有了父母,我在我爷爷身边长大。”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周软却听出了一丝悲伤,联想到自己,眼泪又有冲刷而出的征兆。
“他是个老顽固,总喜欢管着我,但是我太调皮了,每次都把他气得半死,他就拿着扫帚追着我打。”
说到这里他好像笑了,周软的泪珠生生被截断,她能想象到那种滑稽又温暖的画面。
“我在我们那片一直是小霸王,天天打架,跟小孩子打,跟大人也打,天天顶着臃肿的猪脸回去,然后被老爷子打,是不是很掉面?”
周软的思绪被他的故事牵着走,渐渐忘掉了坏情绪。
“一直到高中,我才开始转性。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她没发现自己不自觉出声回答了他,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被子被人掀开,眼前一张脸放大,近到她能看清他瞳孔里的自己。
她哭得鼻子通红,眼睫毛湿湿的,一张小脸满是泪痕。
夏见清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脸颊,“该吃药了,下次再讲。”
周软:“……”
半夜里,周软又做了噩梦。
夜晚的风吹动窗帘,拂过她柔软脆弱的四肢,她往窗外看,看不见太阳。
连呼吸都是痛的,在梦里,她被人抛弃了一遍又一遍。
长夜漫漫,她像一只孤舟,一直在流浪,在漂泊,总也找不到岸。
也许就没有岸。
眼眶又要泛出泪来,可是,她本不想哭的,她一点都不爱哭。
在她就要哭出声的前一秒,有人敲她的房门:“周软。”
是夏见清。
“周软,做噩梦了吗?”他在门外唤,一声一声,很轻柔。
他一直在门外吗?
周软拾起娃娃,下床,跌跌撞撞往门边走。
开门的那一刹那,一阵风从身后吹来,带着花的香气,扑到两个人身上,她撞进他怀里。
太阳回来了。
女孩子很用力,夏见清差点没撑住。
明明是夏天,她身上却冰凉。
第二次抱她,还是生涩,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最终移到她脑后,轻轻抚摸。
“不怕,我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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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的露水从花瓣上滴落,隔壁房间的躁狂症小哥在房间里大喊大叫,那叫声凄厉,穿透墙壁,周软的心跳也跟着一起一伏。
期待中的身影如期而至,似乎练就了厚脸皮,行径越发大胆,竟也不躲了。
护士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夏见清刚好折了一朵花。
“院长昨天还在骂呢,哪个混蛋把他的花折了,只剩光秃秃的一个杆子,原来是小夏。”
周软无辜地眨眨眼睛,又无意地瞟了一眼床头花瓶里有些萎的向日葵。
“他折花干嘛,讨哪个小姑娘开心么?”
周软心尖颤了一下,掩饰般低下了头。
护士姐姐见她耳根微红,又联想到这几天夏见清黏在她身边,一下子就明白了,调侃地说:“噢,是哄你这个小姑娘开心。”
话音刚落,夏见清推门而进。
“哟,混蛋来了。”
“小桃姐,你干什么无缘无故骂我?”夏见清熟稔地将昨天的花换下,插上刚摘的花。
“不是我骂你啊,是院长,他说今天要安监控抓到采他花的人呢。”护士一边说,一边示意周软伸手。
“花又不是他的。”夏见清见周软皱着眉头,伸手揉她的头发,“疼吗?”
她苦着脸却摇头,整张脸都皱着,可怜巴巴。
“诶,别当着我的面腻歪啊,我这个单身狗脾气很不好,让我眼红了我要打人的。”
“小桃姐护士长叫你呢,你打完就赶紧走吧。”夏见清赶人。
“哟哟哟,行吧,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再看眼睛都要瞎了。”
屋内只剩两人,周软觉得今天温度好高,她的脸一定很红。
“你没有别的病人要负责吗?”她试图找话题。
“暂时没有,只有你一个。”夏见清在她床边坐下,和她一起看窗外的鸟。
“那你,为什么会想当医生啊,还是精神科的,你不知道这种精神病人很麻烦的吗?”一只鸟飞到了向日葵花朵上啄籽,啄了两下就飞走了。
身旁长久的沉默,周软侧头,他正认真看着她,眼眸流转。
“周软,你不是麻烦。”他说。
第一缕阳光破开朝霞,穿过万里长空,直直落在她的心口,周软回过头,眼眶泛红。
是吗?
如果她不是麻烦,怎么会没人要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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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房的家长终于来看她了。”
“也该来了,这都多久了。”
“这父母也真是够狠心的,把孩子一个人扔在这。”
“你要说他们狠心吧,又舍得花钱给她单独开一间房。”
“害,咱们在这工作这么多年了,这点人情冷暖还不明白吗?”
“全世界,在医院里被抛弃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是精神病院,刚开始也许来得勤快,后来怕拖累,死也不肯再来了。”
那边护士们唏嘘不已,夏见清靠在门口,听着里面的人说话。
“姐姐,你又生病了。”八九岁大的男孩脱了鞋爬上床,掐她的脸蛋。
周软任他掐,“嗯。”
“你怎么老生病?都不能陪我玩了。”男孩抱怨着。
“你去找其他小朋友玩啊。”周软也想掐他白嫩的脸蛋,但触及旁边冷淡的视线,只轻轻摸了他的头,他剪了寸头,有点扎。
男孩撅着嘴,“不好玩,但是爸爸妈妈说下个礼拜带我去三亚玩,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去啊。”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前天去海洋馆玩了,哇塞我见到海豚了,还摸了它,好可爱……”
“咳咳。”周父咳嗽了一声,“小鸣,我们该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吗?我才跟姐姐没说多少句话呢。”
周父:“不要打扰姐姐治病,走吧。”
“噢,那姐姐再见,我下次再来看你。”男孩依依不舍地下床,余光瞥见床头的娃娃,“哇,这个娃娃好可爱,是姐姐的吗?可以借我玩玩吗?”
夏见清本来斜靠的身子立马站直了,蹙眉盯着地面。
“这个……”这个不可以给你,她伸手想抢回来,谁知娃娃却被扯走。
周母拎着娃娃,抓住儿子的手就往外面走,“走了走了,已经按你的意思来看姐姐了,我下午还有个会呢。”
手上抓到的是空气,周软咬着唇瓣,目送他们一家三口只待了不到五分钟就离去。
还不如不来,她想。
房间里满是浓郁的女人的香水味道,周软下床将窗户彻底打开。
天又开始阴沉,像是要下大雨的样子。
下午两点,暴雨突至,医院里医院外都不得安宁。
周软的心情也随着雨的落下而低沉,心里的每一个角落被潮水浸湿,水势还在不断上涨。
她走过去将窗户关严实,手背不经意沾上雨水,滑过手腕上的疤痕,突然就觉得钻心地疼。
捂住伤口,一转身,却发现房间里多出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只很大很大的熊,棕色的,站在浅色调的房间里显得很突兀,显然是人扮的。
它艰难地滑动手机屏幕,不一会儿,欢快的音乐响起,是一首幼稚的儿歌。把手机放在她的床上,它退后,开始笨拙地跳舞。不知道是因为不熟练还是单纯想让她笑,中途它被自己跘了好几下,动作好滑稽。
音乐是循环播放的,她不笑它就一直跳。
人间雨水不断,雨狠狠敲打着树叶,花草,水泥地,发出无情的声音。
慢慢地,周软的表情渐渐舒展,她跟着节奏打起了拍子,眉眼生动。
最后,她甚至去牵熊的手,和它一起舞动。
“周软,不要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啊,夏见清。”
晚上,夏见清还是不放心,也不管她是不是睡着了,他轻轻敲响107的门。
没有回应,睡了吗?
再敲,仍是没有丝毫动静从里面传出来。
“周软。”
隐隐感到不安,她平时夜里睡眠很浅,一点小动静都能吵醒她,今天却怎么叫都叫不醒。
忽然,从里面传出哼哼声。
夏见清想要推门而入的手止住。
还好,她还在。
—
很痛,痛得快要窒息。
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在一点点流失,周软坠入梦境中,怎么逃都逃不出来。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你的爸爸妈妈。”
“软软好乖。”
“这是你的弟弟,你要照顾好他。”
“谁让你给他喝饮料的?他还这么小!”
“他们有了亲生的儿子还会要你这个捡来的玩意儿吗?”
“出去!”
“照顾不好弟弟,我就不要你了。”
“什么抑郁症?这么小的孩子哪里会得抑郁症?”
“烦死了,什么都不会,还要我倒贴钱。”
……
襁褓之中的婴儿,古树苍天的院子,温暖的手掌……一切的一切都在远去,那些欣喜,绝望,悲伤,统统埋葬于黑暗之中。
好累,活着好累啊。
沉溺,好想就这样沉溺。
……
“不怕,我在。”
“周软要开心。”
“请你看向日葵。”
“周软,你不是麻烦。”
向日葵,夏见清。
对不起。
——“周软!”
—
雷鸣声不绝,闪电劈裂苍穹,盛夏冷落的雨打在向日葵上,花瓣零零散散凋残。
夏见清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脊背深深压下,地面上水渍一片。
周软自杀了。
他想不明白,明明下午的时候她还在笑着和他跳舞,像人间的小精灵。
是他做得不够好吗?他是不是没注意到她隐藏的情绪?
差一点,就差一点。
她那么怕疼的一个小姑娘,竟然自己咬破自己的手腕,咬得满嘴都是血。
想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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