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霞静养逾月,病势虽趋平稳,偶尔夜中仍会发热,到底不算痊愈。但她只看作平常,不过是比身体好时多吃两顿药,精神不佳便去睡。反正自成婚以来,深居简出已成了她的口碑。
何况,凭它寒雨经窗,繁霜侵幕,总也不会悄无声息。
一日下午醒来,同霞正见稚柳走到帐下,手中并没端药端食,想了想,问道:“李固已经打听来了?”
稚柳抿唇颔首,扶她坐稳,方低声道:“裴昂果然有个小女待字闺中,今年十六岁,名唤裴涓,涓流之涓。”
裴昂,便是那位为同霞主婚的礼部尚书,亦是驸马高齐光的座师。昨日朝会,皇帝当廷颁布了一道制书,加授了裴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他从一个纯粹的礼官,一跃成为了可以参知枢要的宰相。
朝廷的人事变动,除了每年吏部的岁考,官员可以按绩转迁,其余便是皇帝的亲自任命。而如今已是孟冬,正到岁考之际,皇帝却忽然卓拔裴昂,同霞觉得,这其中必有深意。
“公主打听裴昂的家事是想做什么呢?”稚柳只知同霞的心事在于高家,并不解她此举目的,“难道裴昂也是高氏党徒?”
同霞一笑,道:“他自然不是高氏的人,否则之前陛下怎会让他主婚,戏弄高琰呢?七郎选妃至今未有着落,都是礼部在办的,他为礼部之首,难道不是在等陛下点头?裴昂,是陛下的人。”又道:
“你不记得了?我早说过,陛下一定会选一个能让高氏的辗转反侧儿妇。”
稚柳这才恍悟,道:“若裴涓当真做了许王妃,许王便也有了做宰相的岳丈,虽仍不及肃王,到底也算给高琰心头扎了一根芒刺。”
同霞赞同地点头:“高琰仍是首相,再是忌惮,也不能明着与陛下掣肘,与裴昂交恶。我倒是觉得,肃王会更加坐不住。驸马为徐纵案已去安抚了他一次,或许这回他也会做点什么。”
提到驸马,稚柳不由敛去了些许喜色:“驸马才智出众,越发深得高琰信任,长久下去,总与公主背道而驰,公主未免太辛苦了。”
同霞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他若不是高琰的门生,我当初又怎会选他?他果然是个劲敌,我也可有的放矢。”
其实稚柳原也不大甚解,同霞为什么非要选一个与高氏深有渊源的驸马来图谋大事,此刻才算略能体会,叹道:
“公主若只为知根知底,知彼知己,那将来事成,公主难道要将驸马一道论罪么?”
“我什么都没有,唯有一己之身,若不深入虎穴,以身饲虎,还有什么胜算?驸马——”
她未及说完,余光忽觉窗外人影移动,忙闭了口。稚柳亦警觉,立马前去察看,启门倒见正是驸马回来了。
“公主是醒是睡?这半日可有不妥?”
稚柳才要回答,又见他身后跟着两个女医,面貌熟悉,是先前曾随胡遂在此看诊的。齐光觉察她的眼神,只直接解释道:
“公主久不痊愈,我与胡医官斟酌疗法,让她们来为公主施针。”
稚柳只感惊诧,想起同霞八岁时也犯过一次重症,胡遂便要针灸疗治。为怕孩童恐惧乱动,哄睡后才下针,却还是让同霞因痛醒来,大闹一场,此后便再未用过针灸。
然而,她正欲告知齐光此事,却先听同霞声音传来:“让她们进来,你暂且下去吧。”
稚柳皱了皱眉,也无话可说,让了三人进来,自行而去。
齐光仍先叫女医留在帐外,伏去榻前,将同霞细细看过,方柔声道:“这半日都睡着?可吃什么没有?”
这人是到几日前才被她三催四请地恢复上职的,今早也如常出门,半途回来,同霞倒不料想,只反问道:
“我一日不好,胡遂便一日不会松懈,可你倒好,不听我的话,又去管别人的营生,你干脆拜胡遂为师,也去做医官罢了!”
她口若悬河的本领倒并没因久病而生疏,只是缺少血气的脸上,一对时隐时没的笑涡却只令人心疼,齐光歉疚地苦笑,道:“你要是能快些好,我去拜师也无不可。”
她既然同意叫女医进来,便不是想辜负他这片心意,然而面对听来,看见他的神色完美地契合着此情此景,心中却忽然薄生嫌恶。
“那就叫她们开始吧。”迟疑片时,她以一笑掩过。
齐光点点头,唤了女医进来。同霞也认得她们,知她二人年长者为主,另一个是辅,便点了长者上前,问道:
“你们要扎我哪里?”
太医署的女医也同医官一样,多是侍奉宫眷贵女,行事沉稳,虽听公主语出戏谑,仍从容应道:
“公主病在脾阳不振,身体虚寒,按照胡医官的指教,妾会为公主在背部的脾俞、肾俞、命门三穴下针。”
听上去不太复杂,但也听不明白,同霞只有点头,目光转到齐光面上,不禁低头:“你不出去?”又转口道:“你还是别走了。”
齐光并没有想离开,见她流露情怯,轻叹了声,“我不走,别害怕。”他将她揽到怀里,一面附耳细语,一面轻轻抽开了她的衣带。待将她扶送枕上俯卧好,方为她一点点脱下了贴身的小衫,露出脊背。
女医早已备好针灸等物,伏跪榻边,道:“妾这就为公主施针,下针会有些胀痛,还请公主恕罪,也稍忍耐些,切莫扭动。”
同霞轻应了声,将脸转向了里侧。齐光不便站得太近妨碍女医的举动,但仍尽力伸去手臂,牵住了同霞的手。
女医下针精准,整个过程既没有出血,也似乎格外轻。齐光并没感到手被攥紧,同霞也丝毫未动。然而等到女医收针退出,他重新为她披上衣衫,将人抱转,一眼只撞见两汪泪光。
“我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叫她们来扎我?都疼死了。”同霞鼻头微微透红,怨怪地看着他,向他讨伐。
齐光不由怔住,胸口如遭重拳,闷闷作痛,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忽而跑出门外,再待返回,手里握了一包针袋,“你扎我,好不好?”
同霞没有料到,吃了一惊,“我……”咬唇结舌,倒也不知如何应对,“我不会扎。”
她努着嘴,满脸仍写着委屈二字,胡乱系起的衣带似成了死结,半边肩膀却还露在外头。齐光缓缓舒了口气,心中愈觉犯下大错,却不再慌乱,放了针袋,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同霞无数次听过他的心跳,有时沉稳,有时飞快,而此刻又是一种时高时低的紊乱节奏,如疏雨敲窗,如碎珠弹地。“你在想什么?你的心为什么这么乱?”
齐光却一笑,紧了紧环住她身躯的手臂:“我在想,我是不是总让你不开怀。”
他语含深意,却又表达得浅薄,不知是要让人反问,还是仅仅认同便可,同霞捉摸不定,只道:“那你叫她们下次别来了。”
齐光半晌没有再言,同霞疑惑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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