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府行动隐秘的来者,果然是从王府后门将齐光引入内院,一路都尤为注意避人。仍是初秋时谈话的那间小阁,齐光甫一进入,看见萧迁的形容,却又并非想象中那般急切。
“驸马自便就是。”萧迁一笑免去齐光行礼,指着自己对面设下的席位说道。
齐光依言不拜,却没有立即入座,道:“公主久病未愈,难道大王不知?”
萧迁微微惊讶,转又一笑:“陛下夸赞你们夫妻相敬如宾,孤看还该多加一句‘鹣鲽情深’。只是你不必急着埋怨孤——小姑姑若当真病重,或者你当真不明孤的心思,现在还会站在这里么?”
齐光面上一无波澜,似默认,这才撩袍入席,道:“臣不敢埋怨大王,但裴昂做了许王的岳丈,谁也改变不了。”
萧迁喜欢他的直白,却觉得他没有把话说完,“孤不会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就想请教驸马,究竟是如何从许王府脱身的呢?”
裴昂拜相,裴女册妃,还有自己免去许王师的事,都是近日接连发生的,他能联系起来,齐光并不觉稀奇,一笑:
“自然是许国公之力。陛下欲令裴昂参知枢要,许国公早有预料,他便觉得,可以动一动臣的位置了。至于缘故,许王有了如此岳家,朝臣们必会觉得陛下看重许王,但陛下并不急于立储,便一定会同意将臣交由许国公安排,以此保持平衡。”
萧迁点了点头,又问:“道理虽如此,但拿你和孤的七弟相提并论,如何算是平衡?”
齐光答道:“臣虽位卑,也是安喜长公主的驸马,公主乃陛下爱主,陛下自会有所顾念。况且,公主先前为匿名弹劾所中伤,陛下是知道公主委屈的。以公主的尊荣,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裴家么?”
原来,破题的关键在于“公主”。
“公主”是高皇后抚养的公主,最初提议赐婚于高齐光的也是高琰,这个地位特殊的小姑母其实本就算是高氏的公主——这一点,萧迁忽在此刻有了崭新的体悟。
他不禁细细端详起他可以尊称为“姑丈”的绿袍小吏。绿袍于此人而言,竟越发不协调起来;那张俊逸面孔不必说是招惹女人喜爱的,但面皮之下的胆略,大约才是此人最迷人之处。
收敛思绪,萧迁正色道:“高齐光,你上次对孤所言的‘得君行道’,现在还作数么?”
齐光笑道:“如大王所言,臣已经在这里了。”
萧迁紧接着又道:“那你能保证,小姑母也和你一样么?”
齐光略一思忖:“公主原也有话要臣带给大王,她说,请大王不要将她也视同仇敌。”
“她是指孤视七郎为敌?”萧迁皱眉反问道。
齐光深深吸气,扶案将身前移,道:“此事满朝皆知,就是陛下不也常以许王故布疑阵么?公主亲近许王是事实,但陛下又岂会容得公主干政?若果如此,大王早已没有机会了!”
萧迁并不至于将这位姑母当做政敌,可他却解释得过于透彻,“看来驸马是真的爱护小姑姑。”
齐光面不改色:“公主是臣的妻子,臣不允许任何人非议臣的妻子,这也是身为丈夫应尽之义。”
他语出大胆,也似乎偏离了今夜的正论,但萧迁反而感觉到了放心:毕竟身为得宠公主的驸马,也是此人的一大优势。
“你这么说,孤就明白了。”萧迁亲自与他斟茶,面色变得轻盈,但等他告谢饮下,却忽将案侧一盏灯檠推至中央,道:
“明灯不照暗室,孤不想与驸马欺心,驸马可实言相告,究竟为何要到孤的身边来?高琰待你不好么?”
齐光微微一顿,放了杯盏,“那大王本为高氏养子,高氏必会竭尽全力推大王为储,大王又为何常怀不安呢?”
萧迁已全不在意他锋利的言辞,也有耐心等他的坦陈,“高氏把持朝政几十年,陛下便是受其托举才有今日。既受其恩,便受其限,可孤不欲再受高氏摆布,做一个傀儡。”
“臣相信大王所言。”
“那你可以说实话了么?”萧迁目光直视道。
齐光抿唇一笑,似仍在斟酌,半晌方以右手食指蘸了杯中余水,在案上划出了一个字。
灯烛明亮,字迹清爽,萧迁一目了然,也一瞬愕然,“你……”
齐光展手抹去水迹,摇了摇头:“吞舟之鱼,不游枝流。”
*
册封裴昂之女为许王妃的制书于早朝时颁布,裴氏一门俨然已成本朝新贵。那两班文武,一片朱紫,不论新旧远近的关系,又将裴昂拜相时排队道贺的戏码不厌其烦地上演了一遭。
就在散朝后的宫道上。
许国公高琰与此场景擦肩而过,不自禁沾染上的余光,略带些许轻蔑。直至离宫归家,在门首下马,阶前迎候的门吏也瞧出了他不同往常的面貌。
门吏本该牵马退去,却停在原地,踟蹰不决。果见高琰发觉,拂来嫌恶的目光,只得垂首告道:
“家翁,原是半个时辰前高驸马来了,小人不知该……”
高琰才要发作的情绪因那三个字瞬间转为了惊诧,望了眼门内,急问道:“他人呢?现在还在里头?”
门吏松了口气,忙如实禀道:“小人自知驸马是贵客,但他并未进门,只留下一个食盒,要小奴奉与家翁。”
他说着便跑回门侧阍房捧来了那样物件。高琰一见,是只高圈足花瓣形的食盒,虽精致,却不至于是什么罕物。便示意门吏拿开盒盖,再看时,竟是恍然大悟。
盒中摆着一样糕点,雪白饼面上横竖各淋了两道金黄的蜜糖,是蜜糖金乳酥。而其风味中飘出一股淡淡脂腻香,不同寻常,应是饼馅中含有肉糜。
“他还留下什么话没有?”高琰一改肃容,竟是笑问。
门吏思索道:“高驸马只说,公主病体未愈,他不便久留,望家翁勿要怪罪。”
安喜长公主多病不是新闻,高齐光身为驸马自然不能久离病榻。但朝局浮动之际,他倒并未忘记自己的本职——那道含有肉馅的金乳酥是肃王府独有,高齐光见了肃王。
高琰此刻由衷地觉得,那真是一个一点就透的人,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当世俊彦。
*
齐光回到家中已是晨间,料想同霞必定未醒,踏进房门的脚步轻之又轻。只是望见榻上的情形,同霞虽沉睡,却是半身趴在稚柳腿上,由稚柳拍着后背。这倒是他少见的。
稚柳看见齐光进门,领会他的意思,没有惊动,低低禀道:“公主昨夜硬要等驸马回来,过了二更还不肯睡。妾无法,只好这样哄着,一二刻不理她,也就睡了。”
同霞一向依赖这位年长的侍女,齐光并非不知,此刻又想起同霞说过,稚柳从她六岁起就服侍身边,看来情分实在不同。也轻声道:“公主有你照料,是无不妥帖的。”
稚柳皱眉一笑,看向同霞:“公主生来多病,时常夜哭不止,或至咳喘惊梦,必要这样拍抚,让她感到身边有人,才可稍稍安睡。后来大了,便成了个习惯。”
习惯?齐光第一次知道这个习惯,心中微微一沉,想要再细问,却忽见这沉睡之人浑身一缩,醒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她人还发懵,便一下支起了身子,揉了揉眼睛,又只管向齐光伸开双臂。
齐光毫无招架之力,皱眉一叹,将她接纳怀中,歉疚道:“昨夜了事已经夜深,金吾禁街,我不便行路,实在对不起。”
“哦。”她并无深究的意思,含混地应了声,又闭上了眼睛。
稚柳见状,不便在侧,告道准备早食,退出了门外。
齐光看同霞还有睡意,想到方才情形,索性学起稚柳,一手环抱,一手替她拍抚后背,“再睡睡吧,我在。”
同霞果然又有半晌不曾出声,齐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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